那雙眼,充滿男人的力量,光是盯視著自己,就讓她全身的溫度提高不少。
那是種陌生的情緒,她不曾感受過。
寨里的男人听命于她,總是專注地看著她,以免听錯任何一道命令。但是,他的一雙眼,卻能抵得過寨子里的那些眼楮讓她全身的神經都被挑起,敏感得像是身子被一根羽毛滑過,不住輕顫。
這感覺很詭異,卻又不是不好……太陌生了,她無法分辨那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可以馬上離開。」任放憂打破沉默,不再繼續處于挨打的下風,如果他拒絕與她同行,她還有其他的方法。
「我沒要你離開……」丁馴笑了笑,從火堆旁起身,朝她一步步走了過去,在她身邊落座,一張好看的臉轉向她,眸底帶笑,低沉的聲音緩緩滑過她的耳根。
「事實上,我要你留下。」丁馴的薄唇始終噙著溫和的笑容,仿佛不帶任何侵略性。
只是,當這句話飄進任放憂的耳里時,她首次有了想要拔腿就跑的沖動,隱隱覺得他的這句話,並不如字面上那麼簡單,只是「留下」而已。
她的心里掠過一陣悸動,像是某一根埋得很深的弦,突地被觸動,撥出幾個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見的輕巧音符。
那始終不曾被她放在眼里的女性本能,仿佛在他的眸光里,在他低沉徐緩的嗓音里,被他喚醒了——
任放憂在心里,暗暗地喊聲糟——
這場戲,該怎麼繼續演下去?
第4章(1)
走在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里,看著眼前草木蔥翠的森林,任放憂坐在馬上,卻沒有以往的輕松自在。
雖說同樣在山頭,但這里的一切,卻不是任放憂在黑寨里所熟悉的景色。
黑寨里,她所習慣看到的,是險峻的山勢,湍急的溪水,而她听在耳里的,是成群男人像獅吼般,你來我往的豪邁音量。
那些聲音雖然刺耳,都是她很習慣,也很自在,她可以用更大的音量,將那些不同的意見吼回去。
但是,此時回蕩在耳里的,卻是徐緩低沉的嗓音,仿佛不只要讓她听進耳里,還要說進她的心底。
她想,那一定的她這身裝扮的關系,一定是的。
「讓我換回男裝。」騎在馬上的任放憂,終于不滿的對著丁馴抗議。
打從在熱泉里被他發現真實性別之後,她的白綢綁帶便不見蹤跡,她也要不出口,只得暫時恢復女兒身,心想只要一進城,她就找得到布莊,讓自己不再這麼不自在。
「任姑娘,我說過,這是為了掩飾我們的身份,你是我未過門的娘子,我們是要到鄰城尋親的。」丁馴噙著淺笑,親昵的喊著她,眼底眉間全是化不開的溫柔。
此時的她,雖穿著粗布衣裳,但沒有綁胸,沒有束發。她白皙的頰,清秀的五官,渾身散發的都是濃濃的女人味,教丁馴每瞧一次,笑容就又更深了些。
「何須喬裝?又沒人要追殺我們。」任放憂眯起眸,總覺得他笑得似乎別有用心。
他沖著自己笑盈盈的樣子,就像只黃鼠狼一樣。
「但是我們得追殺別人啊。」丁馴策馬來到她的身邊,態度不疾不徐,把他不讓她換回女裝的理由,說得格外正當。
「黑寨不是簡單的角色,傳說中的黑寨主更是神出鬼沒。這一路上,要擒拿黑寨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來,相信他已經做好準備,提防我們的出現。為了順利得到消息,我們不能張揚……」丁馴評估著一路上的情況,知道擒下趙二虎一役,已經讓黑寨有了堤防。
「不能張揚就得裝成未婚夫妻?這是哪門子說法?」任放憂橫豎就是不滿。「我為什麼不能維持我本來的模樣?」
「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丁馴唇邊的笑意不減,黑眸專注的看著她。
此話一出,任放憂驀地一怔。
這……的確該是她本來的模樣。
「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任放憂將心中莫名的情緒踢開,無論她是男是女,她是任放憂,她是黑寨寨主。
這也提醒了她,她必須先讓黑寨兄弟別來鎮花城,省得落入丁馴設好的圈套里頭。
丁馴攤了攤手,不想與她爭論。雖然知道姑娘家行走江湖女裝較為不便,但他總覺得,她會女扮男裝,一定還有什麼不欲人知的內情。
「你就忍耐點,等時機對了,你想怎麼裝扮,就怎麼裝扮。」丁馴不想強人所難的逼問她喬裝的原因,他總有辦法讓她說出來的。
「哼。」任放憂知道那是他的敷衍之詞,小臉往旁一扭,惱得不想說話。
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不是看在他還有「利用價值」在,她才懶得理他。
看著她的側臉,丁馴臉上的笑意加深。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有病。」他天外飛來一筆的開口。「知道什麼病嗎?」
「你本來就有病。」任放憂冷冷眯了他一眼,壓不下一肚子火。「你的腦袋有病!」
丁馴不以為忤的搖搖頭,看著任放憂挑起眉、一副挑釁的模樣,接著她又忿忿的轉開頭。
「我以為我有斷袖之癖。」丁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丟出一句話。
任放憂氣得通紅的臉,倏地又轉了回來,大眼瞪著他,紅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你……你、你……」她難得支吾起來。
「不信嗎?」丁馴語帶笑意,整個身子傾向她,好整以暇地注意著她的反應,一雙黑眸直盯著她,不遺漏任何的表情。
任放憂直瞪著他,一雙美眸瞪得不能再大,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不是不懂這是什麼毛病,只是……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斷、斷袖之癖,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古代君王也……呃,也有這方面的問題。」任放憂試圖顧左右而言他,假裝不知道他那句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讓他「以為」自己斷袖的對象是誰。
丁馴又笑了。
「沒想到,任姑娘的想法如此開通。」他輕擊雙掌之後,單手撫著下巴,笑意更深。「不過,謝謝任姑娘體諒,我發現之前是我多慮了,我不但沒有斷袖之癖,眼光還好極了。」
任放憂保持鎮定,努力不讓他唇邊的那抹淺笑,動搖了她的冷靜。
好極了?什麼叫「好極了」?
他的話讓她覺得不對勁,他那一雙熾熱得有些過火的眼,也很不對勁。
不、不、不……不會真的是她吧?
他話中所指的,不會就是沒有回復女裝之前的自己吧?
「還好你是個姑娘。」丁馴很快的公布答案,差點兒沒讓任放憂從馬背上摔下來。
任放憂粉唇微張,呆愣的直直看著他,小臉上的狐疑轉為驚詫與不解,一句話都接不下去。
「憂兒……」丁馴嘴角一勾,黑眸轉為深黝,看著她的眼神又深邃又迷人。「還好,你是個姑娘,這麼一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那就表示……」
任放憂听著他的一字一句,全身的雞皮疙瘩,沒來由的全部起立站好。「住口。」她軟軟的說了一句,也不知是否震驚過度,她說出口的話竟又柔又軟,沒半點喝阻的功效。
「我可以大方的追求,而你可以……」丁馴悠然自得的騎著馬,享受著清風微拂,沒注意到她臉上驚嚇的表情。
「夠了!」這一次,任放憂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一吼讓丁馴回過頭來,看著她驚惶的表情,他的笑容反倒加深了。
「你像是被嚇壞了。」他深邃的眸光一斂,俊臉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