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穩穩的一份工作,總比在這兒大起大落、浮啊沉沉的好,這兒出入人口復雜,倒不如跟我回台灣,安安定定地待下來。」
「李伯伯,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在這里,欠的不只有金錢債,還有人情債,我——」若不是為了還清父親為人作保積欠下來的大筆債務,他又何必來到這里討生活?
「李伯伯是什麼人物,你若是下定決心,我通通替你擺平。」李伯伯豪氣干雲地道。
金錢債、人情債、穩定的生活……尉真遲遲無法作出決定。
思忖了一段時間,糾糾纏纏了一段時日,沒想到最後先與他斷舍離的,卻是最不看好他的喬璃。
「阿真,你究竟在想什麼?你怎麼會相信那個糟老頭的話?雖然李伯伯人脈廣,在這里大家都要賣他幾分薄面,但是當烘茶師真的沒有前途,你回台灣絕對不會比現在過得好。錢雖然不是萬能,但是沒有錢卻萬萬不能,你當初不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來到這里的嗎?你若是堅持要回台灣,那我們不如先分手。」
不對,謂,你听我說,我……」
尉真還沒來得及對喬璃說上一句話,畫面登時一轉,又變成李花窨的臉。
「尉公子,我當然知道錢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啊。」
「尉公子,我覺得,洪茶師五感都要比別人強,唉覺、味覺、觀察力都得過人一等……你是個好洪茶師,不會只為了要賺錢,就——」
「尉公予,你的蠱藏在哪里?」
逼?什麼蠱?尉真低頭望向自己的肚子,他的肚月復上版滿了滿滿的蟲……
第5章(2)
夢。惡夢。
尉真渾身冷汗地從床上驚醒,有些狼狽地擦掉額角的汗,過了幾分鐘之後才從方才那個惡夢中真正回神。
一定都是因為李花窨在他睡前跟他胡言亂語,他今夜才會作如此論異的夢……
早知如此,他剛剛應該真的揍她兩拳的。
他有多久沒想到喬璃了?還有那段被債務追著跑、生活圈復雜的日子?
尉真隨手抹了把臉,抬眸望了望窗外,又低頭看了看腕表,凌晨四點,睡不著,索性就起床吧。
他才幫自己泡了壺梔子烏龍,隨便看了會兒電視,茶喝不到半杯,便听見隔壁房間傳來聲響,門口有一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經過。
誰?李花窨?她這麼早起床?有可能嗎?
尉真打開房門,便看見李花窨的背影鬼鬼祟祟地消失在廊道轉角。
還真的是她?她這麼早起做什麼?尉真披上外衣,想也不想地跟出去。
夜來香。
花窨蹲在院子里的幾株夜來香前,低頭不知正琢磨著些什麼。
尉真遠遠望著李花窨若有所思的神情,方才夢境竄上心頭,想起她那句他比錢更重要,心中一蕩,一時間竟覺她此時的身影有種出塵的月兌俗感。
她一頭烏黑如緞的長發依然用著那支白玉簪松垮垮地綰在腦後,額前、頰邊皆自然地垂著幾綹青絲,露出一截白皙優美的頸子。
他掌中曾握過李花窨的軟滑秀發,長及至腰的黑發,令他心口不禁泛起一陣異樣騷動,很想知道她那頭緞般青絲撩在身上會是怎樣的觸感?又會掀起怎樣的顫栗?
她的五官原就古典雅致,小巧臉龐上瓖嵌著的一雙丹鳳眼秀美非常,而身上穿著的水墨荷花圖樣的無袖短洋裝,更添了她幾分瑰逸風情。
若不是她適合,他當初也不會在百貨公司里淨是為她挑選這些中國風服飾……
敝了,是因為方才那個怪夢的緣故嗎?尉真現下看著李花窨的恬靜身影,想到她全身上下都是他挑選的衣物,竟有種口干舌燥之感。
那套典雅的中國風洋裝之下,里頭躲著的是成套的大膽性感內衣……
莫非真是蠱蟲作祟?否則他為何心跳無法持穩?
「李花窨,你在干嘛?」尉真斂色正神,站在花窨身後,話音無波地喚。
「啊?尉公子?」花窨嚇了一跳,站起身時,手中香花落了滿地。
「你偷人家的花?」尉真擰眉看著那一地夜來香。
「不是啦!這是原本就掉在地上的,我沒有偷摘,真的。」花窨連忙撇清。
「你半夜不睡覺,跑來撿地上的夜來香做什麼?」
「還不都是尉公子你害的。」
「我?」尉真揚高了一道眉。
「就是你啊。」花窨說得理所當然。
「我以前窨了好幾次夜來香都失敗,因為它香氣濃,怎麼都蓋掉茶韻,我用包種跟烏龍都覺得不夠好,你今天提到紅茶之後,我突然想,也許窨紅茶是個好方法,左思右想,翻來翻去,窗邊又一直有夜來香味飄進來,我一直想一直想,想到根本睡不著,尉公子,你能想到用香氣濃的花窨紅茶,實在是太有才了。」
「你想窨夜來香想到睡不著?」真是不可思議,尉真不敢相信地問。
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獨有的癥狀,所以他的住所才無法與工作室分開,沒想到她也是……
「是啊。」花窨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了什麼,又納悶地問︰「那尉公子你呢?你半夜不睡覺,跑來看我撿地上的夜來香做什麼?」
「還不就是你害的。」尉真也學她這麼回。
「我?我怎麼了?」
「就你說什麼蠱不蠱——」尉真話說到一半,又覺他真是頭殼開始有洞,他跟李花窨說這個做什麼,連忙改口道︰「想窨夜來香的話,帶些回去試試吧。」
「可以嗎?這不是拿來賣的花耶,可以帶回去嗎?」
「跟主人照會一聲,他們不會拒絕的。」尉真說得胸有成竹。
「為什麼不會拒絕?尉公子,你和這對主人夫婦交情很好嗎?」花窨疑惑地問。
「是不錯。」
「既然這樣,為什麼他們花還賣你這麼貴?」繞來繞去,話題又繞回他們睡前討論的原點,可見花窨真的很介意這件事。
沒辦法,她從前好歹也當了許久的窨茶作坊管事,總有些職業病。
「他們養地養了許久,這幾年才轉成有機栽培,花的產量不大,價格自然會高一些。」
「有機栽培?」花窨完全听不懂,她那里哪有這種東西?
「總之,這兒的主人,他們耗費了許多成本與精神,培育出來的花和土都比較健康,我願意為了比較健康的東西付出比較多金錢。」簡單的說就是這樣。
尉真只當李花窨是與現實月兌節,所以才不知道何謂有機栽培,並不想逐項解釋。
「所以,為了健康的花,得壓低基底茶的成本來平衡?」
「是。」
花窨盯著尉真,偏首想了想,似懂非懂。
花跟土都比較健康?這樣听起來,好像尉真做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應該是這樣吧?應該是。
「所以,說了這麼多,尉公子你就不只是為了賺錢而已嘛。」花窨很快歸納出了這個結論。
「看吧,我就說,尉公子你是一個好的烘茶師,不是只想賺錢的商人。」
「你在樂什麼?」尉真不解地盯著她。
花農了解土地,他了解客戶,彼此互相配合,找到提高合理售價的方法,產品能賣得長久,土地資源也不會很快就枯竭。
但這關李花窨什麼事?她為了這個高興什麼?
「樂……當然是樂烘茶師五感皆強,縴細敏感沒壞人啊。我就知道我沒看走眼,尉公子你不只是用錢買不到,而且是千金不換、價值連城,總之,你下次別再為了炸什麼片的集團罵我啦。」花窨說著說著,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敝了,同樣是烘茶師,在喬璃心中一文不值,在她眼中卻是過人一等。
為什麼?就因為她也是個烘茶師,她愛花、懂茶,和他一樣,為烘茶師這個身分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