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江南第一,在我心里,不管是你,或是你窨的花茶才是天下第一。
我來的時候,忘了跟小黃道別,現在要走了,至少還能跟你說再見。
可是,為什麼明明來得及道別,我還會這麼難過呢?
是不是,只要不當個五感皆強的烘茶師了之後,就可以不要這麼心痛了呢?
對不起,尉真,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我好愛你。
珍重。
珍重?珍什麼重?尉真眉頭深鎖,眸色深濃,掌心一捏便將那張亂七八糟的白紙揉縐。
和會失去她比起來,她在這里的原因和理由根本就完全不重要,為什麼他剛剛沒有選擇相信她?
氣她隨便留張字條就走,更氣他剛剛把她一個人丟在屋子里。
她想從他身邊逃開,想都別想!
避她是從大梁還是從江南來的,管她現在要去哪兒,就算她一心想下地獄,他也不準!
就算她說謊,只要肯騙他一輩子都不要緊,不論是真正江南第一的烘茶師,或是腦子有洞、滿口胡言亂語的花窨,都得陪在他身邊。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尉真匆匆忙忙將那把白玉簪收進懷里,撈了桌上車鑰匙,再度急急忙忙地沖出家門。
疾行的腳步充滿憂慮,平日的優雅從容早已消失不見。
不管她從哪里來,都得回他身邊來!
第10章(1)
全世界的人都在找花窨。
尉真、樊氏夫妻、李伯伯……以及他們能動用上的所有資源人脈。
對不熟悉大眾交通工具的花窨來說,要在短短幾小時內跑出台北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台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個沒有身分證明的人,其實也不是挺簡單。
「阿真,你先回去吧,我已經交代茶行那些兄弟,你要找的那個花小姐若是跑到茶園、茶行,反正跟茶有關的地方,我們都會知道的。」經歷了幾個小時的找尋,李伯伯率先開口。
「我知道了,李伯伯,謝謝,你先回家休息吧。」尉真將李伯伯送上一旁司機候著的轎車內。
「尉真,你也先回去吧,連警察局都在協尋了,不會有問題的。」現在開口的是樊振宇,他溫柔的妻子佟海寧就立在他身旁。
「學長,你們也回家吧,時間已經晚了。」尉真淡淡地說,平淡話音中卻難掩頹喪。
「沒事的,台北就這麼點大,說不準明天就有消息了,你也回去吧。」樊振宇比了比身後的尉真住所。
方才他們三方人馬找了一陣之後,最終來到這里會合。
「你們先走,我繼續在附近找找。」尉真還沒打算放棄。
「尉真……」本還想勸說尉真的樊振宇被佟海寧拉住手腕。
「尉真,那我們先回去了,有消息時要記得通知我們。」佟海寧向樊振宇搖了搖頭,又對尉真點了點頭。
若不是事態緊急,尉真也不可能向他們求助,他現在心急如焚,怎可能就此打消念頭?
「好吧好吧,我們先走了,你也別找太晚。」樊振宇才說完,尉真的身影就消失在巷子轉角。
佟海寧與樊振宇相視了一眼,一時間卻不忍心離開。
無處可去。
花窨離開了尉真的屋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逛亂走。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作坊,也不是很想回作坊;想留下,暫時找飯店住幾天不是問題,但若想久待,也得找份能謀生的工作,她沒有身分謀職……
花窨胡思亂想,胡亂瞎走,直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兩腿又酸又痛,才終于被路旁某家庭院中的夜來花香吸引,駐足停步。
不知名的街道,陌生的國度,她站在這兒,滿腦子卻都是尉真親吻里的梔子烏龍氣息,縈繞鼻間的都是夜來香濃濃的催情香味,也想起,他們在那陣花香旁的旖旎繾綣。
花窨鼻頭一酸,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趕忙又揮掉這些沮喪心思,掏出口袋中的鈔票錢幣亂數一通。
她得找間最便宜的旅館,先暫時待幾天,不知道住一夜要多少錢?
還得想一想她日後該怎麼生活?就算要找個蓮池跳,也得先弄清楚蓮池在哪兒……
花窨在兩邊衣袋中模索了一陣,尚未把錢完全拿出,卻有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垂眸一望,是尉真給她的鑰匙。
她彎身撿拾,掌心握緊那把毫無溫度的冰涼鑰匙,毫無預警落在手背上的眼淚卻燙得灼傷心房。
她拿著他的住處鑰匙,可她心上的那把鑰匙,又有誰能還她?
找不到……
為什麼台北就這麼一丁點大,要找一個人會找不到?
花窨常散步走去的巷口那家便利商店沒有,那家對面她偶爾會去洗頭發的發廊也沒有,這里沒有,那里沒有,心心念念也就這麼一個女子,為何到處都沒有?
尉真萬念俱灰,又悔又惱,拉松了領口,早已尋得滿頭大汗,蹣跚腳步踱回自家門前,猛然抬眸,卻看見花窨的身影立在他的信箱之前,一只手抬在半空中,不知在思忖猶豫什麼。
「花窨!」尉真揉了揉雙眼,確認自己沒看錯眼前人,扯嗓便喚。
沒料到尉真會突然出現的花窨回首,抓緊了本想悄悄放在信箱里的鑰匙,本能反應拔腿就跑。
「花窨!」人高腿長的尉真立馬追上她,一把將她扯進懷里。
「你要去哪里?
看見我為什麼要跑?」尉真的語調又急又慌,听來有些氣急敗壞。
「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再來打擾你的……我忘記把鑰匙還給你,我馬上就走……」被尉真熟悉的味道環抱,花窨既想哭,又想逼自己不能再繼續眷戀他的胸懷,伸手推了推他,想將手中鑰匙遞還給他。
「那是你的,你別還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收也不放。」尉真看清她手中拿著的東西,一雙鐵臂又將她箍得更緊。
「我、你……你找我?為什麼?」花窨被他抱得動彈不得,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尉真稍早時還說不知該如何信她,氣憤得無法與她待在同個空間里,他才剛撇下她,為何現在又要找她?
「鑰匙還我,你想去哪里?除了我身邊,你哪里都不去。」尉真完全沒有回答花窨的問題,只顧說自己想說的。
「我……」听見尉真這麼說,花窨所有的不安委屈感通通沖涌而上,本就泛酸的眼睫一眨,成串眼淚便落下來。
「我還能去哪里?我在這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連能找個工作的身分都沒有,我想回作坊,也找不到蓮池可以跳,而且,我不想回去……那里沒有你,作坊沒有你,大梁沒有你,尉真……我不想回去……」
「我沒要你走,也沒準你走,你別回去什麼鬼大梁鬼作坊,你休想撇下我。」
尉真蠻橫地道。
「可我、我沒有身分證……就算你信我,我在這里也什麼都不是……為了你好,我……」
「你什麼都是,我沒讓你走,你就不準走,沒有什麼為了我好,所以得離開我這種事。」
「尉真……」花窨被尉真抱著,心里越來越酸,眼淚也越掉越凶。
她就是知道尉真心軟,所以才留信離開的啊。
知道尉真也會舍不得她,雖然她心中感到安慰,可是像現在這樣在一起,難不成真要一輩子躲躲藏藏的嗎?
「我沒有身分證,我是說真的,我不是這里人啊,我不能嫁給你,也不能幫你生小孩……」花窨邊掉淚,邊喃喃重復著這一句。
這本就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她本就不是一個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物,這些日子以來,她得到的幸福與疼寵已經太多太多,她不能耽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