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梁靖菱彷佛听進了耳朵,又像是沒有,她只是征怔地望著他,感覺胸口一陣撕裂,感覺眼前的水霧,接著……她昏了過去。
第九章
不準嫁!妳不準嫁!妳說了要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會原諒妳的……
男人嘶吼著,扯著喉嚨,撕心裂肺地喊著,用盡全身力氣,用僅存的一口氣詛咒著。
「原諒我、原諒我!我不是真的要離開,我是不得已的……不要怨我!」梁靖菱從床上驚坐而起,知道她又做夢了。
在遇到耿柏胤後,她的夢境一天比一天清楚,她夢到他們的相遇、相知,到最後書生的病痛纏身,因為無銀兩就醫,愈加憔悴,那一切都讓她好心痛。縱使她是為了他的痛而委身做人小妾,卻也改變不了他無法原諒她的事實,從前世到今生,他始終不諒解她,甚至……排拒了她。
梁靖菱的眸光移到床邊桌上,那里放著他們所簽過的合約書,當然還有一張她曾經夢寐以求的支票,這代表他們的合約正式中止了。
心,痛著;淚,流著,卻改變不了事實,她再也提不起力氣,意興闌珊,被深深的失落感包圍著。
他說他要自由,但她知道他只是不想接受她,只是不想被傷害,所以狠狠推開她,任她一個人為曾經做過的事懺悔著。
只是……望著身上緊覆的棉被,他的溫柔仍然滲進她的發膚,既然不要她,又為什麼對她這麼溫柔呢?罷了,如果她的勉強反而造成他的痛苦,那她就不該繼續糾纏著他,唯有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梁靖菱緩慢地撐起身子,看著她曾住餅好一陣子的房間,收拾著簡單的行李,也收拾著她的心。
只是無奈,她嘗到了愛情的甜蜜,也嘗到愛情的痛苦,但卻沒有辦法收回已經付出的真心。
走出房間,她知道耿柏胤不會在家,但她仍希望能再看他一眼。
想起他曾說,要不是他的財富,她不會留在他的身邊,她很想當面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除了他之外,她誰都不要。
一步一步緩慢走著,她小心地呼吸,好怕過大的動作,會讓她已經遍體鱗傷的心,頓時破裂成碎片……
一直到了深夜,耿柏胤才帶著八分酒意,重新踏進這個屋子里。
空氣里,還有淡淡的茉莉香味,叫他氣憤得皺起了眉頭。
難不成……她還沒走?!懊給的支票都給了,難道她還不肯放棄嗎?!
「梁靖菱!妳還不想走……」他生氣地朝著她房間走去,用力打開門,房門因為踫撞而發出極大的聲響。
屋里一片陰暗,茉莉的香味又更濃郁了些,但卻已見不到香味的主人。
走了,她听話、認分地離開了,他的憤怒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空無一人的房里,給他的感覺卻談不上愉快,甚至還帶著濃濃的失望。
床上沒人,房里沒有任何一樣屬于她的東西,只除了化妝台上,還留著一張紙條與一條銀制的項煉。
只是想說……我愛你。
那銀煉幾乎被耿柏胤的手握熱,似乎能感覺她的心,就要融在他的掌心里。「一條項煉就要收買我,我不會相信妳!」他氣憤地沖到窗戶邊,打開窗戶,憤恨地將手舉高,一個甩手就要將銀煉去了出去。
只是,這個動作維持了好半晌,他仍舊沒有下定決心將它丟出窗外。
他氣,他恨,他卻也……不舍。
將跟飾在手中攤平,他仔細地看著那個設計,是個精致的同心圓,他記得她曾經對他解釋過,這設計的理念是兩人同心,縱使有誤會分開,終究還是會在一起。他冷嗤一聲,不認為他還會想跟她在一起。
她欺騙了他,用那些可笑的前世今生來唬弄他,甚至還讓他不知搞什麼鬼的,也開始做起怪夢,在微醺下,他竟也看到那些幻影。
打從他開口趕她走,讓她昏倒在他懷里之後,他心底感受到某種強烈的撕扯,似乎他也曾經感受過她要離開的傷痛。
明明就是他趕走她的,但他的心卻像是被自己硬生生掏空般,又痛又茫然。那時他將她抱回房里,看著她蒼白的臉、緊蹙的肩、傷心的淚,還有不停的囈語,那些惡夢……一切的一切,全都讓他心痛不已,甚至讓他慌亂地從她的房里逃走,以為只要不看就能不用感覺那一切。
不過只是個女人!
雹柏胤咬著牙,不懂自己為何要在乎。
「該死的梁靖菱!」他仰天憤怒地咆哮出聲,像是要反駁他自己心里的聲音。不,他不在乎,他該死的,一點也不需要在乎!
原諒我、原諒我……我只是希望你痊愈……
不要怨我,求求你,不要怨我……
雹柏胤的雙眼猛地睜開,冷汗涔涔瞪視著天花板,耳中卻仍回蕩著那幾句話。屋里一片陰暗,屋外正下著雨,空氣里的茉莉花香,已經逐漸淡去。
她走了,連味道也沒留下,只留給他一些無法解釋的畫面,叫他夜夜驚心,無法成眠。
他仍一如往常地工作,甚至花上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卻常常在閉上眼的時候,看見她臨上花轎的回眸,用著令他心碎心慌的聲音,輕聲說著,要他原諒她。于是,在下班之後,他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以為睡著了,她就會不見,但她卻仍舊在夢里纏著他。
所以他努力保持清醒,用所有的精神去做事,甚至連雜事都處理得很好,讓秘書直擔心自己會在下個月失業。
成功的逼退了羅天妮,而母親則以為他交友正常,不再一天到晚逼婚,生意蒸蒸日上,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他該高興的,他該愉快的,他甚至應該是驕傲的。
但是,他沒有。
他甚至無法在屋里安坐,只因為他總是會在那個屋里,看到靖菱為他煮宵夜的背影,枕在他大腿上睡著的模樣,想念著她灼熱的吻,甚至是她哭泣的模樣……瞬間,一股狂暴的情緒差點撕裂他,憤怒、挫敗、失望、傷痛全絞纏在一起。「都是騙局!都是騙局!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妳……」他抓起一直放在床頭的銀煉,狠狠地朝牆上砸去。
他憤怒地沖進浴室,用掌心接住冷水不斷往臉上潑,想提醒自己清醒、冷靜。但待他望見鏡中那滿臉水滴的自己時,卻無法對自己否認,那深深烙在眸底的情緒就叫痛苦。
他臉色蒼白,瞪著鏡中的自己,想開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直擊他的胸,碎心裂肺,耳中不停地回蕩著她的話對不起,原諒我……
回到熟悉的鐵皮屋里,梁靖菱又回到以前的日子,心情卻怎麼地無法回復,心中某種自保的城牆,已經因為他的目光及言語而崩潰。
他殘忍無情的話語,不停在她腦海鼓噪,久久不曾散去,一次又一次傷害她。知道他不肯原諒自己,她也不想再去找他,因為她再也沒有勇氣去探知答案,她已經太過心痛了,禁不起更多的傷。
她痛苦地塢著臉,淚水終于滑出眼眶,心里好疼、好痛。
能做的、能說的,她都試過了,但他拒接她的電話,用行動宣告著他的憤怒,讓她知道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
一思及此,她的心中再度浮現椎心刺骨的疼痛,無法自抑地泛開。
或許,真的只能算了。
都已經離開,沒有必要繼續留戀,屬于他的氣息太過溫暖,她怕自己會陷溺一輩子。
畢竟,這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她再也不敢奢望,他對她有幾分真心。契約上寫得清清楚楚,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一切與一切,全都是一種商業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