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7頁

「不,我不要你的命。」他將她攬入懷里,低沉有力地道︰「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像現在這樣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婉婉永遠不會離開爾靜哥哥的。」她嘴角揚起了好美、好甜的笑意,一臉幸福地偎在他懷里。

永遠別說永遠……

朱爾靜一顆心糾結痛楚,心知肚明,就算再怎麼祈盼懷里的小人兒這輩子永遠不會離開他,可只要他還是階下囚的一天,他就無法奪回屬于他的一切,更無法保全婉婉能夠一生一世留在自己身邊。

不。

「不!」他眸底燃燒起如鋼的冷厲決心。

他可是朱爾靜,朱氏皇朝的爾靜太子,更是先皇嫡親正統的龍脈骨血。

就算當年一紙遭竄改的遺詔,一道驅逐至封地的聖旨,將他自明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打落成窮困潦倒的苦囚王孫,這世上也永遠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他拿回那些原屬于自己的東西!

「……告老還鄉,一家人若能重回江南故居,就是三餐粗茶淡飯也安然。」

喬婉捧了親手做的玫瑰釀圓子想給爹娘嘗嘗,恰恰走到門外便听見她爹的嘆息,震驚地僵立在原地。

爹爹要告老還鄉?

「那爾靜哥哥呢?」她沖動得想要奔進房里,向父親問出內心最大的恐懼。「我們要是離了這兒,那爾靜哥哥要怎麼辦?」

她知道爹爹雖明為看管、軟禁爾靜哥哥,暗地里總不忘護衛照拂這個落魄王孫,爹爹對他,甚至是有幾分敬畏與愧疚的。

可爹爹一旦卸下武職官餃,朝廷就會改派另一個人來監視爾靜哥哥,屆時他哪還有活路可走?

她那聲爹剛剛要喚出口,又生生吞回喉間。

不,她不能找爹爹說,萬一爹爹反而因此急著成行,那該怎麼辦?

喬婉踩著悄然卻匆促的腳步,急急另轉他處。

「爾靜哥哥,我爹說要告老還鄉。」她佇立在小院子里的梧桐樹下,拽著他的衣角,臉上盛滿了焦灼。「怎麼辦?怎麼辦?」

這一天,終于來了……

朱爾靜凝視著她憂愁惶急的小臉,指尖憐惜地撫模過她深鎖的眉心。

「婉婉,你信我嗎?」他神情出奇的平靜,嘴角噙著的微笑有些澀然。

「我當然信你。」她緊緊抓著他的手,眼神熱切。「爾靜哥哥,你想到好辦法了嗎?」

「最好的辦法是,我們私奔。」八年的時光已將他淬礪成了一個卓爾不凡的翩翩男子,眼底蘊藏的危險寒光早也鋒芒內斂,只化做一抹帶笑的堅定。

「私、私奔?!」她登時心如擂鼓。

「我很想不顧一切這麼做,」他頓了頓,笑意再度浮現唇畔。「但是你爹武功太好,手頭上兵器又多,再加上我想見你身穿鳳冠霞帔、端坐八人大花轎,風風光光嫁給我的模樣,所以我們非得名正言順,明媒正娶不可。」

她小臉紅了,心卻也牢牢地踏實了。「好。」

她是終生信奉他的信徒,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要什麼。

那天,翠綠的梧桐葉子形若芳心,隨著微風沙沙作響,喬婉確信她听見了幸福的聲音。

同年,皇帝病歿,新帝繼位。

縱然奪取他皇位的野心皇叔魂歸九泉,他的堂兄依然霸據著原屬于他的位置,他仍舊是那個被驅逐流放在「封地」太原的落沒貴族。

但,多年來他矢志不移、潛心等候的時機終于到了。

兩個月後,仲夏之日,朱爾靜修了一封文情並茂、謙遜自省的罪己書,向新帝輸誠、並坦認多年來不該因挾舊怨,擅藏先帝玉璽的滔天大罪。

但因受新帝仁德風範感召,所以他願意將先帝所授的玉璽還予正統,正式宣告朱氏皇族爾字輩世世代代永伏首稱臣于信字輩。

「朱信武……」朱爾靜看著新帝欽印的私璽篆體,對著上頭的「信」字冷冷笑了。「你這一支族系為了避諱,還改了爾字為信字,可瞞得過萬千百姓,瞞得過皇天後土嗎?」

無論如何,朱爾靜此舉令新帝朱信武龍心大悅,且為了彰顯自己的寬仁大度,乃一代明君,他不顧身邊母系勢力勸阻,執意要恢復朱爾靜皇族身分。但自古君王多疑心,名義上雖封朱爾靜為靜王,卻將他遠派于京師千里外的南方,遠離京城勢力,做個一輩子吃飽等死的閑王爺。

朱爾靜欣然接受,並在恭送玉璽上京的同時,也「順便」護送鎮國將軍清麗嫻秀的女兒喬婉入宮選秀。

「終有一天,你會是我的皇後。」臨行前的那晚,他臉上熟悉的笑容不見了,只有不忍與心痛。「但在這之前,我需要你幫我。」

喬婉臉色蒼白,眼眶灼熱,心底深處充滿了恐懼與害怕。

可是為了幫助爾靜哥哥拿回屬于他的一切,為了克服殘忍險惡的命運,為了他們可預期的、幸福的美好未來,也為了深深愛著的他,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好。」她將臉埋入他懷里,堅定勇敢地宣誓著。

第3章(1)

那天,梧桐樹下,他問──你信我嗎?

她信。

這一生,她最信任最深愛最眷戀的,除了他之外,再不會有其他人……

十九歲的喬婉,受封為貴嬪,于宮中僅僅差一步就能位列妃座。

她身著芳緋如桃花的精致繡袍,烏黑長發並沒有綰成宮中女子風行的飛鳳髻,反而只是簡單地梳整,別上由繽紛瓔珞盤旋而成的一束紫薇花冠,和雪白耳垂上懸著的淡紫珠墜,隨著蓮步款款,搖曳動人。

她臉上永遠漾著一朵淺淺微笑,令人觀之如沐春風。

「貴嬪娘娘,」貼身侍女潔兒一臉喜悅地奔近,欠身作禮。「王公公命內侍來傳,說皇上今晚起駕至茱萸苑,請娘娘先行打點更衣,靜待服侍萬歲。」

「知道了。」她溫柔地一笑,「先在香籠里燃一束百合香吧,萬歲喜歡那香味。還有,命小廚房弄點蓮藕雞粥和幾色小菜,給萬歲爺當夜消。」

「是,娘娘。」

喬婉將手中的狼毫筆擱在琉璃筆架上,眸光浮起一抹藏不住的憂傷。

她現在每天都練字,一筆簪花小楷飄逸曼妙,也算是頗看得過去了。

可是如今練得再好的字,還有誰來看?

今夜,她又將忍受著那一個不是「他」的男人,她的君王,雙手在她光果的身上四處游移,忍受著他氣息粗重地躺在她身旁,裝作一切都很好……很好……

「爾靜哥哥,」她眼眶泛濕,強咽下悲傷,揚起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我還是永遠永遠都是等著你的……你呢?」

「春妃娘娘到!」門外,趾高氣昂的太監昂著公鴨嗓喊道。

喬婉心一驚跳,面上笑意不減,在侍女素兒的攙扶下從容跪迎。

「婉婉恭迎春妃娘娘。」長長睫毛低垂,掩住了她真正的心思。「娘娘千秋吉祥。」

「婉貴嬪今兒好大興致,居然練起毛筆字來了。」容貌美艷、身材豐滿的杜子春在宮女的服侍下落坐,染得嬌紅的縴縴十指輕彈了下那張字跡工整秀麗的雪浪紙。

「婉婉字不好,教娘娘見笑了。」

「是不好。」杜子春擺明了就是來找麻煩的。

潔兒不服氣地抬頭,正欲開口辯解,卻被臉上笑意婉約的喬婉輕按住了。

「娘娘說得是,婉婉會記得常常抄寫經書,一方面練字,一方面為娘娘祈福的。」

杜子春打鼻子里哼了一聲,就是看不慣這清麗溫柔,雪白肌膚似掐得出水來,連脾氣也像水一般好性子的女人。男人都是賤骨頭,吃慣了大魚大肉,就愛換換這種清粥小菜的口味。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狐媚子就是仗著這點,在皇上面前呢噥軟語,哄得萬歲爺連連晉升她爹的官位,甚至還有封他做安樂侯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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