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17頁

「王爺──」

「是我害了她……」他痛苦地跌坐在地,喑啞哽咽,「都是我的錯。」

是他機關算盡,自以為聰明不可一世,可是親眼見到喬婉中劍的那一剎那,他這才椎心刺骨地覺悟到,自己竟是拿她的命當賭注,且險險就害死了她!

為了江山,為了大業,他這麼做,當真值得嗎?

可是他倆已經沒有退路了。

犧牲已如此慘重,又怎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婉婉,這次請你原諒爾靜哥哥……」他聲音低沉沙啞,鄭重立誓,「但我保證以後──不,是這一生,我永遠永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窗外,月光黯淡,連星星也不見。

而夜色,一逕深沉。

喬婉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終于得以還魂清醒,也已是十日之後了。

在她傷重昏迷的期間,皇宮內因此次謀刺事件,簡直鬧了個天翻地覆。

「那名刺客被當場擊斃,身上烙有杜家軍的刺青,那日本該保護皇城、護衛皇上的三十名御林軍宣稱中了迷香,所以才未能及時護駕,可皇上自然不信,三十人統統人頭落地。」素兒替主子吹了吹湯藥,並低聲說明一切。

她臉上猶帶重傷未愈的病容,怔怔地听著。

「皇後娘娘在牡丹殿中搜出春妃與其父杜將軍往來私信,當中提及,杜家與被囚于天牢之中的敬王有所聯系,若能鏟除昏君,以杜家軍馬勢力,必能匡扶敬王、撥亂反正。」

她長長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御林軍統領杜子豐及其京中親友黨羽,皆被皇上打入死牢。皇上嚴禁消息泄漏,並密授給靜王江南七萬兵馬之權,火速返回,秘密將杜家軍一網打盡。」

她抬起眸子,綻放喜悅光芒。

「皇上並在娘娘受傷第二日,當朝宣布娘娘護駕有功,晉升娘娘貴妃之位。」素兒面上喜色再難掩飾,興奮地道,「娘娘,您如今已是四皇妃之一的‘寧妃’了。」

寧妃……是因為護得皇上龍體安寧,這才得來的封號吧?喬婉澀澀地想。

「王爺大事更進一步,這一切都是娘娘的功勞。」素兒敬佩地道。

喬婉眼神掠過一絲欣慰,盡避喉嚨干灼似火燒,仍喑啞地開口問︰「王爺他開心嗎?」

素兒一愣。

「靜王……開心不開心?」她心心念念的始終只有他。「他現在名正言順手握江南的兵馬,足見皇上對他放心,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素兒鼻頭一酸,連忙別過頭去,暗暗眨去了淚意。

主子才一醒來,不記掛自己險些傷重不治的身子,也不記掛就此富貴更盛的皇貴妃之位,滿心惦念著還是王爺。

「對了,那春妃呢?」她終于想起,氣息略帶急促地問,「皇上把她打入冷宮嗎?」

「皇上將她驅進暴室的第二天,她就瘋了,一頭撞在石磨之上,」素兒注視著她倉皇痛楚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便香消玉殞了。」

喬婉臉上血色霎時褪得干干淨淨!

「娘娘,春妃是敵人,以她平素狠毒作風,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算冤了她。」素兒急忙寬言勸慰,「娘娘別忘了她幾次三番對您下手,甚至不惜犧牲她自己的貼身侍女,這樣陰狠如蛇蠍的女子,留在人間也是個禍害。」

「她和我們一樣,也只是想要打敗別人,保全自己。」她喃喃,眼前浮現了三年前,她們同時進宮時年輕稚女敕的模樣──

喂!喬婉,你爹是將軍,我爹也是將軍,我猜我爹的官一定比你爹的大多了。

你信不信?不信?那我跟你賭十兩銀子!

沒銀子?那就賭咱們頭上的珠花吧,你敢不敢呀?

當時的杜子春雖然凶巴巴,可小小臉蛋宛如春季初開的桃花般嬌媚燦爛,充滿了自信的美麗。

可轉眼間,死了。

喬婉瑟瑟發抖了起來,恐懼而愧悔地喃喃,「是我害死她的……都是我……」

「不,娘娘,是你勝了。」素兒堅定地道,「你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春妃,幫助王爺登上更高的位置,你完全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

「是嗎?」她一顆心茫然不安。「可是牡丹殿里那幾封謀反的書信是我仿造的,自從那回抄寫經書之時,我無意間發現了夾在里頭杜將軍和春妃往來問好的兩封信箋,上頭的字跡當時我便留上了心……然後、然後是那日早上,我下手偽造,再交給皇後……」

是她親手害死了杜子春。

「娘娘這是心計高明,謀略過人。」

「春妃不該想去害他的,」喬婉微微發抖著,卻握緊了拳頭。「我絕不讓任何人傷害靜王。」

只要是為了爾靜哥哥,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藉後之權滅妃之勢

明日午時以身護主

爾靜哥哥在那朵紗花上寫下的那四句話,她都一一辦到了。

可是,為什麼她現在心里卻覺得好內疚、好害怕?

不不不!

她這麼做都是對的,如果沒有除掉春妃和她背後的勢力,爾靜哥哥就會月復背受敵,遭遇到更多她不敢想象的可怕危險。

「我不會讓他失望的,」她努力鎮定下來,擠出一絲釋然的笑容。「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夠完成奪回帝位的大業,了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王爺會成功的。」

「對……」她忘卻了肩背猶陣陣抽痛的傷口,自言自語,「他一定會成功。」

到時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回原屬于他的一切,無論是江山社稷,還是權位名聲。

然後,待他復仇功成,她就可以回到他身邊,成為他牽手相偕、白頭到老的妻子。

……他的皇後。

第7章(1)

五年後

朱爾靜在封王于江南之後,無論明著或暗地里的勢力,已漸漸擴張成為令人無法想象的龐大。

這些年來,他成為皇帝最為愛重的御弟臣子,替只想享受帝王之樂卻不願扛帝王之憂的信武帝勞心勞力、憂國憂民。

他降伏邊疆蠻族番王,德服文官干員,並將各方軍隊勢力納于麾下,同時「收攏」了南方商業霸主商岐鳳、北方晉商之王堂燼,扣握住天下商務財源流通的咽喉。

而後,他終于就要明正言順回到京師,「分憂解勞」于君側。

在回京前,朱爾靜特地微服到了山西太原。

「嘖嘖嘖……」朱爾靜閑閑地打量堂家寬闊的大廳,瞧了瞧牆上顏真卿渾厚古樸的真跡字畫,再看了看養在白玉盆栽里的一品茶花,不禁笑了。「這幅字畫最少值上千金,這盆滇茶七百兩銀子恐怕還買不到,堂兄果然好氣質、好身家啊!」

蚌性沉穩的堂燼一見到這位愛笑、愛擺出玩世不恭樣的靜王,頭就疼了一半。

「王爺大駕光臨,堂某自感蓬蓽生輝。」清減許多的堂燼戒慎地盯著他,「只不過王爺今日風塵僕僕而來,恐怕不只是為了欣賞堂某蝸居的粗陋擺設吧?」

「唉,堂兄近日說話尖酸刻薄了些,不過小王自是不會見怪。」朱爾靜滿眼笑意,卻不忘故作同情地嘆了一口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堂兄心愛的姑娘與你割袍斷情,這也難怪堂兄鎮日眉頭深鎖,心情不好呀!」

那是堂燼心上永不痊愈的一道巨大傷口,日日憶起,傷處便似鮮血汩汩不絕。

「王爺明知,又何苦在堂某傷口上撒鹽?」堂燼滿眼盡是痛楚,咬牙道。

餅去,他為了生意,為了利益,不惜以柔情誘騙妻子,卻在給予她如夢般的幸福之後,卻又親手用背叛毀了她的一切。

于是,他只能目送心愛的女人帶著永不休止的恨念,離開他。

這半年來,他天天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任由相思時時嚙蝕著五髒六腑,他宛如行尸走肉,每天除了想她,還是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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