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妾給皇上滿上。」她一身素白衣裙皎潔如月,縴腰系著翠帶如柳,在眾色爭相斗妍、花花綠綠的美女之中,分外令人眼前一亮。「皇後娘娘、靜王、春妃娘娘、秀妃娘娘、玉妃娘娘……請用酒。」
「婉貴嬪今天打扮得太素了,不過,倒是怯憐憐俏生生,令朕也我見猶憐哪!」信武帝色欲薰心,忍不住模了喬婉玉手一把。「不如今夜朕就──」
「皇上!」穿著艷紅滾黑邊的華麗貴氣袍子,妝點得嬌艷無匹的杜子春嬌滴滴的開口,「您忘了今晚已經答應春兒,說要看春兒跳那支新練的昆侖飛天舞嗎?」
「這……」想起了春妃曾預告過的,此舞半紗半果、極盡妖嬌嫵媚之態,保證能教他大開色戒。信武帝吞了口口水,不禁遲疑了起來。「那好吧,今晚朕還是到你的牡丹殿去,婉貴嬪那兒就改日再說吧。」
「謝萬歲。」杜子春得意地對喬婉拋去了一記勝利的眼色,也不忘順便睨了皇後一眼。
一個乏味的老女人跟個無趣的蠢丫頭,還想同她杜子春較量?哼!等下輩子吧!
皇後神色莫測高深,自顧自把玩著手中那盞金杯,啜了一口。
喬婉乖巧體貼地上前再為皇後斟滿酒,然後靜靜退侍在後。
朱爾靜手執象牙箸,輕輕巧巧地夾起一顆雪白如玉的鵪鶉蛋,慢慢放入口中吃了。
皇後終于抬頭瞥了一臉得意洋洋的杜子春一眼,難掩心煩地再飲了一口酒,卻沒料想到喝得太急,嗆住了。
「咳咳咳,」她掩袖輕咳了兩聲,喉頭卻越發麻癢難當,越咳越劇烈,「咳咳咳……」
「皇後怎麼了?」本來還隔座與杜子春眉來眼去的信武帝及時注意到了。「身子不快嗎?」
「謝皇上關心,臣妾只是老毛病了,咳咳……」皇後臉上掠過一絲淺淺的懷念。「皇上還記得嗎?臣妾當年還是太子妃的時候,曾受了雪室酷寒之苦……」
「朕怎會不記得?」信武帝眼神一柔,手掌輕搭上皇後冰涼的小手。「那時敬王在先帝面前挑撥離間,說朕有逼先帝退位、大逆不道之舉,是皇後自願入雪室,受酷寒之刑,為朕賭咒,向先帝一力證明朕絕無二心……還記得皇後當時幾乎凍死,此舉大為撼動先帝,這才對朕釋去疑心。皇後,你對朕的情深意重,朕又怎會忘記呢?」
「皇上是臣妾的天,臣妾的人和性命,自然統統歸皇上所有。」皇後深情款款地望著信武帝,隨即咳得更加厲害。「咳咳咳……」
信武帝心疼地親自攙扶起她,「來人,還不快扶皇後娘娘上鳳輦?還有速傳太醫院,叫他們定要好生為皇後調治護養,要是再讓皇後有一聲咳嗽,朕就砍了你們全部!」
「是!萬歲爺。」內侍和隨侍宮女們趕緊上前來扶。
「皇上宴請皇家兄弟,咳咳咳……臣妾這皇嫂怎能逃席呢?」皇後搖搖頭,「臣妾不要緊……」
「這竹林風大,皇後還是快快回宮歇著,莫再教朕擔心了。」
「是呀,皇嫂。」朱爾靜眸光溫柔含笑,關懷地道︰「臣弟何德何能,得蒙皇兄和皇嫂這般相疼眷顧,已經感恩戴德到不知該如何報答才是,若是皇嫂此番為了陪宴,反教鳳體受累,那臣弟當真是萬死莫贖了。」
「咳咳咳……嫂嫂不打緊的……」
「不行不行。」信武帝很堅持,「你還是快回宮里歇著,好生照顧身體,待朕事情都忙完了後,今晚朕陪你一整夜,好不?」
皇後蒼白臉上涌起了一朵酡紅,羞澀的低啐,「皇上……咳咳,臣妾、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朕的皇後,朕的結發妻子,朕晚上去陪你自是天經地義,有什麼好害羞的呢?」信武帝笑呵呵。
「皇上──」杜子春打翻了醋壇子,再也看不下去,可一見到皇後的表情,只得恨恨咽下這口氣。
別以為她杜子春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她才不會上了皇後的惡當呢!
思及此,她露出一抹嬌艷甜美的笑容,附和道︰「是呀,皇後娘娘千萬得保重鳳體,不然我們這些後宮姊妹也會心疼死了的。」
皇後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再不甘願,可喘咳連連,只得依言退席,將局面整個留給杜子春。
杜子春逮著機會,老實不客氣地偎坐在信武帝身邊,夾了一筷子雞絲玉蘭喂入皇帝口中。「萬歲爺試試這道酸酸甜甜的蘇州菜,方才臣妾嘗了一口,可好吃的呢!」
「好,好。」信武帝見皇後鳳輦去得遠了,自然樂得享受美人恩。「春兒推薦的必定是好菜。皇賢弟也嘗嘗,別同朕客氣啊!」
「那臣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酒酣耳熱之際,突地,自翠綠竹林中飆射出一道刺眼鋒芒──
「昏君看劍!」
那道銳利冰冷青芒似凜凜風雷凌厲而來,懷里摟著愛妃的信武帝驚得魂飛魄散,杜子春則尖叫著推開他,眾人剎那間猝不及防,紛紛驚逃跌滾四散。
「有刺客!」朱爾靜大吼。
一切彷佛凝結,可又迅如閃電,在尚未來得及眨眼間,刺客那柄森寒長劍已深深刺進了撲上來護住信武帝的喬婉!
寒刃瞬間沒入肩背,剎那間炸開了鮮艷淒絕血花,迅速染紅了她身上雪白素裳,令人看了觸目驚心。
「婉貴嬪──」信武帝驚呆了,緊緊抱住為自己擋住刺客一擊的喬婉,咸腥黏稠的血沾了他滿手,甚至隔著衣衫滲透沾濕了他的金色龍袍。
「來人,護駕!」朱爾靜怒喊,一把掀翻了桌案,試圖擋住刺客招招狠毒的殺招。
原本應該在四周護衛的御林軍不知為何全數不見,而未奉詔不得攜械近身的靜王府護衛趙衡聞訊急急趕來,赤手空拳和刺客過招反擊。
「快保護皇上!」朱爾靜心急如焚,護在信武帝面前,不敢稍離半步,甚至是分神回頭看清究竟。
他表面上指揮若定,但胸口能清晰感覺到被一劍洞穿的劇痛感,心髒也彷佛在此刻停止了跳動。
他的婉婉……不、不……
「婉貴嬪?婉貴嬪?」信武帝緊緊抱著她,焦灼地急喚,「是你救了朕,你、你要不要緊?要不要緊?來人,快──」
好痛……好冷……
她就要死了嗎?
爾靜哥哥,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還……還沒做你的新娘……成為你的皇後……
冰冷又灼熱的劇烈痛楚貫穿了她全身,喬婉只覺得自己漸漸無力,氣息微弱,每吸一口氣都象是種奢求。
可在她死之前,她得說……
「皇、皇上……」她掙扎著開口,努力擠出笑容,「您沒事……那真……真是太好了……」
「婉貴嬪,朕沒事!朕沒事!」信武帝大受震撼,語無倫次地道︰「你、你救了朕……是你救了朕……」
下一刻,喬婉已然墜入無邊無際的沉沉黑暗……
第6章(2)
當夜,夜靜風悄。
在幽幽燭光映照下,卻是一片慘不忍睹的滿目瘡痍。
朱爾靜沉默地坐在地上,緊握的拳頭傷痕鮮血遍布,他卻恍若未覺地望著窗外夜色,一言不發。
趙衡遠遠守于門外,難掩憂色,卻始終默默無語,不敢上前相勸。
事情出了大差錯,所有人都沒料到,那一劍竟刺中了婉貴嬪的要害!
王爺所有的冷靜只能維持到回到別苑里,立刻爆發開來,像頭受了重傷的猛獸般瘋狂破壞眼前所看得到的一切。
「是我!都是我!」朱爾靜悲吼著,一拳又一拳重重擊在堅硬的牆面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