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模模她的頭,一臉慈愛的解釋這叫作雙命簽,代表否極泰來,是好簽,但得忘盡前塵,才能大吉好命。
陸盛杏頓時豁然開朗,所以她是真的重生了,結束了貧病交迫的前生,迎接大喜之日重來的今世。
上輩子,她自覺是千金小姐,又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總听著祖母說「蘇科士看到你肯定心就軟了」,于是她各種汲汲營營,就是想讓蘇榭喜歡她,結果三年努力只換來他的不屑。
所以這一次她不這麼做了,她心中明白,福泰郡主看不起她,蘇榭也看不起她,不是名門貴女,她的容姿性情一點意義也沒有,她便安安靜靜當她的蘇夫人,新婚之夜也不用等了,反正他進門倒床就面朝牆壁睡,等人這麼累,不如自己先休息。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幸好蘇家三代科考,藏書十分豐富,于是她開始讓舜英去書庫取書,慢慢的倒也有了點興趣,有本書中甚至還夾了一張京城的地圖,她才知道原來京城這樣大,其中她最愛看的便是《商經》,一百多本她都看完了,有幾本甚至多次復讀。
她知道自己會被休,她打算回陸家後把嫁妝換成現銀,開始做生意。
陸家是很不錯,但那些田產不會分給她,從前生的教訓她知道,如果就那些固定銀子,實在太不保險了,要是哪日遇到個沒良心的,心血就付之一炬,若當初她把銀子拿去買鋪子,每個月收租金,後來也不會因為錢財被養子拿走而貧病交迫。
她至今都記得,前世十二月的天,她躺在破屋里,飄進來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徹骨……
既然上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她便要活得精彩,她要像《商經》里描述的那幾個成功的女商人一樣,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要保護家人。
她無力阻止李娟娥住進來,因為當時李娟娥模樣淒慘,這種情況若不收留,反而顯得母親狠心無良,但她可以阻止李娟娥成為妾室,只要她搬出去,正妻陷害妾室一事便不會發生,母親不會被打發到鄉下莊子,不會生病,也不會在听到她要被嫁給老于時急火攻心,沒多久就去了。
她會趨吉避凶,但不打算報仇,重生在大喜前一日,她的憤怒與怨恨在福泰郡主府里已經磨平了,那三年她想了很多,慢慢地從驚慌、憤怒沉澱下來,剛開始她必須一直說服自己,陸盛杏,你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機會,要好好活著,不要浪費,上天如此垂憐,就不應該用來哭,要多笑。
後來慢慢的,她發現自己真的可以笑出來,而且是很真心的笑,一點也不勉強,她記得那些人那些事,但不再把他們當成最重要的,因為老和尚跟她說過「得忘盡前塵,才能大吉好命」,既然自己如他所說的重生了,那麼就如他所說忘記前塵,開始預知的今生。
第2章(1)
陸盛杏要開鋪子的事並沒有受到太多阻礙,主要是陸家都知道福泰郡主府給了她不少銀子,加之大黎朝民風開放,京城就有不少女東家,陸老太太總覺得自己當初耳根子軟害了她,一個女人被休過,再嫁也嫁不到多好,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就隨她去。
小滿過後,天氣晴朗,涼風颯爽,陸盛杏換上男裝,領著院里伺候的舜英和舜華出門了。
倒也不是她多有把握,馬上出門開鋪子去,而是她當了十五年的大家閨秀,又當了三年的高門媳婦,回到陸家又是小雪過後,天氣轉冷,歷經寒冬、春雨,實在悶透了……好啦,她只是想出門走一走。
在福泰郡主府時,她常常听到下人說起香月湖有多好玩,當時她便想著等自己被休了,一定要出來看一次,現在正是好時機啊。
在湖畔叫了漁船往前開,果然,名不虛傳。
船只蕩漾,點點碎水聲,桌上擺著清茶鮮果,襯著遠方翠綠山色,頗有幾分詩中情境。
船游半日,正打算往回走,船婦卻是「咦」的一聲,陸盛杏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湖島岸邊站了七八人,男子多,女子少,正跟他們猛揮手,旁邊有艘半沉的漁船。
那船婦「唉呀」一聲,「那小島附近一圈底下都是石頭,那梢公怕是才靠湖不久,所以不知道,把船搖了過去。」
船婦雖然想過去載人,可湖上討生活有規矩,人家既然包了船,就是這天的船主人,船主人說啥就是啥,如果船主人沒主動開口,就連問都不能問,反正是在岸上,又不是在水里,她回岸時再通報一聲,讓人過來接,最多就是讓那些人再等一會兒。
若時辰早些,陸盛杏也不想多事,自己雖是男裝,但容貌身量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自己先回岸上再讓漁船過來接是比較恰當的方式,可是現在都快酉時了,再折騰下去怕天要黑,男子也就罷了,那三個女子怕受不住。
「把船開過去吧。」
那船婦馬上笑道︰「大爺好心。」
不一會兒,漁船已經靠到島緣,船婦怕船下有石,不敢太過靠近。
領頭的是個約莫二十歲的藍袍青年,朗聲說道︰「多謝。」
對方有禮,陸盛杏也不好意思不回應,「幾位快些上來吧。」
這下才看清對方共五男三女,有三個男的看起來年紀和藍袍青年差不多,但外貌卻差很多,藍袍青年身形頎長,氣度清朗,一臉正氣很引人好感,即便現在算是小落難,也沒驚慌的樣子,另外一個雖然衣飾華貴,可站在藍袍青年身邊就跟個書僮差不多,再旁邊兩個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下人,剩下的就是六十幾歲的梢公。
三個女子中有個十五、六歲,妝容精致,頭上插著東珠步搖,舉手投足盡顯嬌氣,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旁邊有兩個丫頭伺候著。
藍袍青年道︰「快點扶你家小姐過去。」
丫頭一臉為難,那船停在離岸邊還有一小段距離,都不知道要走多深。
東珠少女也是一臉不願意,「表哥,你讓他們把船開過來些。」
藍袍青年笑道︰「你沒看到我們的船是怎麼沉的嗎?要是再沉一艘,今天就不用回去了,難不成你想在這里過夜?」
東珠少女撒嬌卻換來一陣笑斥,心里感到委屈,雙手絞著手絹,彷佛等一下就要哭出來。
陸盛杏忍不住想笑,這少女腦子裝水啊,現在是撒嬌的時候嗎?太陽都轉色了,眼見要下山,還表哥呢。
在她身後的舜英直接噗哧笑出來,「小……大爺,這姑娘挺有意思的。」
陸盛杏一邊笑一邊搖頭,「那表哥真可憐,攤上這種沒眼色的表妹,女子顯嬌顯弱,可不是在這種時候啊。」
她已經開始後悔了,原本以為讓人上了船就能離開,不想居然遇到這種傲嬌的。
「這位公子。」藍袍青年又喊,「不知道公子船上的是梢公還是船婦?」
「船婦。」
「船婦,你過來把我表妹抱上船,上船後我給你一兩銀子。」
那船婦一听就高興了,她一個月都賺不到這麼多,下去抱個姑娘上來就有一兩,才二十步路不到呢,太好賺了。
就見船婦虎虎生風涉水而過,把東珠少女一下扛起,東珠少女委屈勁兒還沒過,人已經在船上坐好了。
陸盛杏簡直想拍腿大笑,這藍袍青年有意思,居然還有這一招,也是啊,這姑娘要是繼續撒嬌下去,大家都要陪她困在這兒了。
剩下的不是男子就是丫頭,也沒什麼好裝害怕,很快的都上了漁船,就只剩下那個梢公,似乎猶豫著自己應不應該上去,還是等同行的空船來,畢竟自己搞砸了客人的游興,人家可未必願意同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