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要請客,那我不客氣啦。」
第3章(2)
天氣熱,兩人就近找了間客棧,解木說了句「把最好的菜都重上來」,掌櫃的立刻笑出一朵花來。
沒有雅間,兩人便在二樓找了臨窗的位置,透氣些。
大抵是太陽大,客人也不多,二樓十幾張桌子,就零散坐著三桌客人。
小二很快端上茶水點心,知道這桌客人要最好的,因此招呼得特別勤快。
「喏,先說,別再謝當日停船之事了,再說下去我要吃不消了。」
解木笑了出來,「那我跟你致歉吧。
「致歉?」陸盛杏奇道︰「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跟我致歉是哪來的話?」
「那日在客棧雅間,你跟令妹說的話我都听見了,竹簾太薄,聲音透了過來,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也是听了。」
居然讓他听見?!陸盛杏搖頭,「那也怪不得你,誰知道隔壁正好坐著見過面的。」
還好兩家沒交情,要不然她現在只能找地洞鈷,知道妹妹有意中人居然沒勸著,還拍胸脯要幫忙,是個好姊姊,卻不合禮教。
「听李爺為妹妹打算,我內心倒是挺佩服的,婚姻大事,遵從父母之命雖沒有錯,但若不是自己喜歡,甚至彼此不合,也不過多一對怨偶而已。」
听到他這麼說,陸盛杏意外之余,又對他有了些好感,真不容易啊,既然他連這些都知道了,肯定也听見她是下堂妻,卻還是一派自然的對她,沒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
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啊,他看起來也都二十了,那身絲繡袍子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家境非富即貴,肯定已經成親,說不定孩子都好幾個了。
趁著小二上了炖牛肉,陸盛杏給自己夾了一塊,有事情做感覺就沒那樣不自在,心神定下來後,她問道︰「解爺也成親了吧?」
「成親過,但後來休妻。」
她差點把飯給噴出來,一個休妻一個被休,這什麼巧合啊?總不能問人家為什麼休妻吧,肯定不是好事啊。
沒想到她沒問,解木卻是自己說了起來——「我跟前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妻子的家人實在麻煩,沒辦法當親戚。
陸盛杏倒是奇了,雖然能算原因,但對方到底有多麻煩,麻煩到他寧歷休妻?要知道,休妻雖然對女方名聲傷害比較大,但男方也不是沒有損失,之後要說親,一樣只能說上比較次等的。
「親事剛剛定下來,對方父親便開始帶著酒肉朋友到我家名下的酒樓吃喝記帳,大刺刺的跟掌櫃說他可是大爺未來的岳丈,連記個帳都不行,掌櫃不認得、不允,還把事情鬧到管家要去處理。」
這……的確很麻煩,如果魯姑娘的爹這樣,祖母肯定不會喜歡她。
「至于她的弟弟更是令人頭疼,我家世頗好,那弟弟也是打著姊夫名號在學堂結黨欺負人,甚至屢屢捉弄先生,有幾位先生憤而求去,使得學堂找不到先生教書,後來是里正到我家里說請別插手學堂的事情,我們才知道她的弟弟在學堂如此離譜,當時為了將來和睦,我還去了不少地方道歉,尤其那幾位先生,更是再三登門致歉,才讓他們消了心中怒火。」
這這這……簡直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捉弄到先生求去,這種事情要是鬧得大了,可是會被拔除科考資格的,而且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那一堂課的學生都得取消資格,那個弟弟膽子太大,心太大,他就算不打算科考,好歹替別人想一下。
前面那個記帳的岳父還能說是私事,但是在學堂結黨,甚至逼走夫子,萬一真要追究起來,全堂都會被罰,最輕的也得延考三年,萬一有什麼善于讀書的世家子弟,這仇可就結大了,而人家算在誰身上?算在解木身上,因為那個弟弟仗的是姊關的名聲。
因為自己被休,所以對休妻者沒什麼好感,但解木這樣,她倒也無法生氣,娶妻沒旺家,反而妻子那邊的親戚先招仇恨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還得到處道歉,倒大楣都不足以形容,這簡直倒了血楣。
「不過你那妻子也挺不幸的,爹爹不是她選的,弟弟不是她生的,但帳算她的,雖然說我大概能理解,但她還是太無辜了。」
解木看著她,頗有深意的說道︰「所以我正在跟她解釋。」
「所以你正在跟她解釋啊——」咦,咦咦,咦咦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完全听不懂呢?
解木正色道︰「我不姓解,我姓蘇,單名一個榭字。」
陸盛杏懵了,蘇榭,那不就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她成親三年沒見過面的前夫嗎?在福泰郡主府一次都見不著,卻在這麼大的京城連見三次?
丙然,沒事偶遇三次,不是有恩就是有仇。解木,解木,說姓解,便是取榭的諧音,再取榭的木字邊,那個朱光宗是臨辨郡主的兒子吧,她記得福泰郡主的同母姊姊嫁給了朱大人的嫡子。
居然是蘇榭!原來蘇榭長這樣啊……
陸盛杏一時無法形容此刻是什麼心情,她對蘇榭沒愛,說恨也不至于——前生她恨蘇榭恨得要死,恨他為什麼不理她,恨他為什麼晾著她,但再世為人,她對愛恨的看法明白很多,蘇榭一個堂堂書雋科士,又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卻被逼娶了祖父定下的未婚妻,肯定忿忿不平,皇親國戚與商人之女,差別之大,大抵就是前生李娟娥想把她嫁給老于當妻子一樣,小姐與下人,都是天差地別。
好不容易重生,她只想避難,無意復仇,對蘇榭,也沒什麼特別想法,至少在福泰郡主府她過得還行,他雖然不理她,卻也沒人上門欺負她,休妻後他也不小氣,只是沒想到兩人緣盡後竟然還能這樣湊巧相遇。
陸盛杏不讓往事影響食欲,一口吃下炖牛肉,「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你在燒瓷店說的那些圖案,有部分是我院中的茶碗花形,有部分是我以前閑暇時畫出來後讓下人做成書冊的,那些繪本也只放在我的院子里,又想起那日在客找你跟你妹妹所說,聯想到陸家大房的主母姓李,這便知道了你是誰。」
他沒說的是,成親前他看過她的畫像,但是並未放在心上,後來認出她來,他深深覺得她本人比畫像上的更美。
她這下心緒復雜了,一方面覺得很尷尬,原來自己畫的是他筆下所出的圖案,偷用被抓了現行,一方面又覺得有點喪氣,雖然她也知道他沒什麼錯,但就是氣。
「你那二房的大弟叫勝順對吧,他就讀的紫新書院可是名家書院,京城別說商戶難進,就算家中有人為官,都不見得能把孩子送進去,里面大儒個個有名,其中甚至有幾位大學士出身,陸勝順得罪的可不只是夫子,你知道那些夫子的戒尺下都出過哪些學生嗎?
張大人、田大人、霍大人、葉大人,多少朝廷重官,他捉弄那些夫子跟打那些大人的耳光無異,追究起來,會變成我一介科士仗著母親跟外祖父的名義仗勢欺人,我們剛剛交換婚書,他便已經在紫新書院自詡皇親國戚,作威作福,皇上最忌諱的便是這條,所以我一定得冷著你,然後休了你。」
陸盛杏這下更尷尬了,蘇榭這是在跟她說,你弟耍的威風會害死我們福泰郡主府,為了府上平安,我必須冷淡你、休了你,這怪不得我,要怪,怪你爹跟你弟。
她雖然無辜,但福泰郡主府也是無辜。
埃泰郡主的親爹敬王爺不過一般宮妃所出,皇上對之本不那樣親熱,要是知道有人在紫新書院鬧得夫子出走,而那人是仗了蘇榭的勢,仗了福泰郡主的勢,不只郡主,連敬王爺,以及她的兩個兄長雲清郡王、雲海郡王都要一起倒霉,光是一個「教女不善」就很有得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