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世界里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她是靠著耳朵听、和感受四周的動靜來分辨時間的。
四周好安靜,只隱約听到沉穩規律的呼吸聲從她身側發出,她的一只手似乎被人給握住了,是誰?誰在她身邊?
她將小手轉動了一下,抽不出來,由手掌的大小,何歡能肯定道是男人的手!
男人?記憶篇然重回腦海,自己為何會昏倒?昏倒時又是在誰懷里?她想起來了,不要是他,在自己身旁的千萬不要是他。何歡在心中苦苦哀求,更急著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了。
掌中的騷動讓閉目休息的尉遲浪驚醒,他急著探視床上的歡歡,見她眼兒睜開、滿臉無措的掙扎模樣,他又心疼又是開心。
「歡歡,你醒了,你終于醒了。頭還疼嗎?身上可有哪兒還感到不舒服嗎?餓不餓?我讓人端燕窩粥來喂你,好不好?還是你想喝點參湯呢?或是你想吃些別的東西呢?」
心急與關切讓尉遲浪一開口便問題不斷,想將所有對歡歡有助益的食物全送到她嘴里。
何歡認出了這男子的聲音,是他,真的是他了,若非剛才心中已有了準備,她可能會激動的再暈倒一次。她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掙扎著往一旁退去,話音不穩的大叫︰「放開我,別踫我,不要踫我!」
歡歡的反應早在尉遲浪的意料之中,當初是他先負她,又害她吃了那麼多苦,怎能期望她馬上就原諒自已呢?尉遲浪順著她的意思,收回了雙手,「好、好,我不踫你,不踫你!你先躺下好嗎?你的身子才剛好些,不能有太劇烈的動作,快躺下!」
何歡仲手模模身上的被子,這是錦被,不是她房里的被褥,她馬上質問尉遲浪,「我在哪里?這是什麼地方?翠珠呢?為何不是她照顧我?」
尉遲浪柔聲回答︰「這里是尉遲府,你暈倒後,我就抱你回來了,你在這養身子較方便。而翠珠回醉仙閣了,這里另有婢女會照顧你,你就安心留在這兒。」
何歡立刻搖頭,並且模索著要下床,「不要,我不要留在這里,我要回醉仙閣,我要回去。」
畢竟是病後身子虛弱,何歡一下地便雙腿發軟,站立不住。
尉遲浪眼明手快地抱住她,放回床上哄著,「你還不能下床的,別亂動!就算要回醉仙閣也不急在這一時,等身子養好了再說。乖,听話,快躺下休息。」尉遲浪沒說老實話,他是絕不可能放歡歡再回那種地方。
何歡想掙開尉遲浪的懷抱卻力不從心,只能喘著氣的推拒他,「放開我,不要踫我,我要回醉仙閣!我醒了就表示沒事了,那我就該回醉仙閣了,若大人無法送我回去,就請大人捎個口信給醉仙閣的秦泰,他會來接我回去的,麻煩大人了!大人的恩惠,小女子會銘記在心的。」她也想起了尉遲浪的身分,如今的他可是名震天下的巡按御史大人!
她一到周府,周文全就明白告知她客人的身分,鄭重的吩咐她要好好地彈琴,還向她吹噓了一番巡按御史的豐功偉業,強調自己和巡按御史的好交情。
當時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那位聲名赫赫的巡按御史尉遲浪就是葉浪,想他是報仇血恨了,才會換回真姓名,如今他不但是官運亨通、權勢顯赫,變成了天下人心中的大英雄,可以為他家爭口氣了。
他是大官、大英雄,而她是青樓女子,彼此如同雲和泥,永遠不相干的!
尉遲浪皺起眉頭,不愛听她這麼說,但如她所願的放開她。
「歡歡,我明白你在生氣,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讓你吃那麼多苦的!不管我是什麼身分,是葉浪也好,是尉遲浪也罷,我對你的心始終沒變。歡歡,原諒我,我將不計代價讓你再接受我,而且不論要經過多少的困難,請遍天下的名醫,我也一定要將你的眼楮醫好。歡歡,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來補償你好嗎?」他真心求歡歡的諒解。
何歡冷然一笑,笑容里有著太多的滄桑落寞,「大人,小女子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您一定是認錯人了,我叫何歡,只是醉仙板的藝妓罷了,不是叫歡歡。而且我在醉仙閣過得很好啊,不愁吃、不愁穿,怎會吃苦、受委屈呢?我也習慣看不見了,瞎了眼至少可以不用看見人世間的丑惡,所以大人何須補償我呢?只求大人將我送回醉仙閣,何歡會真心謝謝大人的!」
「歡歡,送往迎來的日子真那麼好過嗎?若真那般的無憂快樂,你怎會沒有笑容呢?就像那天在周文全的府里,你不能反抗別人對你毫無理由的打罵,也沒人會挺身而出保護你,還有你手腕上的傷痕又是從何而來的呢?歡歡,不要自欺欺人了,也別拒絕我的關心。你原不原諒我是一回事,但你絕不能再回到醉仙閣那樣的聲色場所了,誰知道你又會再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呢?至于你的眼楮,若有復明的希望便不能放棄。歡歡,別和我嘔氣,我是一定要使你重見光明!」尉遲浪痛心的陳述,每見到她身上一處傷口,他的心就同樣多一道傷口在汩汩地流著血。
何歡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臉色平靜許多後,她才語氣蕭索的回答︰
「尉遲大人,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但請將這份關心用在別人身上,我不需要。我從不認為自己可憐,對我來說,活得快不快樂不是重要的事,眼楮看不看得見又如何?
你也不必擔心我被打、被罵,那根本傷不了我!我是個閻王不收的女人,飄飄蕩蕩地活在這人世間受罪,多活一日便多受一日的罪,活得越久,受的罪越多。大人若真想我開心,真為我好,那就免去我的罪吧!讓閻王願意收留我,何歡會感激大人一輩子的。」
尉遲浪的臉色一片慘白,簡直無法想象歡歡了無生趣到如此地步,由她的臉色,他看出她絕非在說氣話。旁人說她行為怪異狂傲,其實她是不想活了,用各種方式傷害自已,藉以平衡她心中的恨。
是,就是恨!她恨他,也恨自己,恨讓她以虐待自己為樂,恨也使她每日如行尸走肉般過活,無笑無歡!
尉遲浪攸地站起,兩手用力捉著歡歡細瘦的肩膀,想要搖醒她。
「醒來,你給我醒來!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自己呢?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你如何能這般輕賤自己的生命?好,如果你恨我,恨我當初辜負了你,恨我傷害了你,那你就拿刀子來殺我啊,假使殺了我能讓你好過一些,我願意死,絕不後悔!但是,你就要給我好好活下去,活得有歡笑、有快樂,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你明白嗎?」
歡歡這樣的生活方法他看不下去,也心痛得不願再為自己辯解。他抓起一旁自己送給她的小匕首,將刀柄塞人她手中,刀刃卻對準了自已。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的死能喚回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你,我死不足惜!」握著她的手用力刺向了自己。
何歡驚叫一聲,連忙將匕首拉回來,還用另一只手去阻山匕首往前刺。
但是,兩人的力氣相差太大,也太遲了,匕首直直地插人尉遲浪的胸口,何歡去捉匕首的那只手也受傷了,一時之間鮮血直涌,分不出是誰的血。
「來人,快來人啊!」尉遲浪心急的捉著歡歡的手,急喊著人。
「你……你怎麼樣了?」何歡雖然有不見,但匕首刺人肉里的感覺她明白,她也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她心慌的想明白他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