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就同丁大叔說好了,今後知樂哥一早就搭他的牛車進城,等下工後再搭村子里另一戶姓馬的人家的驢車回來。
他們金花村離縣城不算遠,步行一趟約莫一個時辰就能到,可若有牛車和驢車搭也能省些力氣。
她盤算著刀強一個月給這冒牌的知樂哥不用多,就算只有二兩銀子,每天付四文錢搭車,一個月也還能剩下不少,所以就替他找了進城的牛車和回來的驢車。
听見她的話,裴念玦轉回來朝她指著的另一條小徑走去,回頭瞥了她一眼,嫌棄她那身寒酸的荊釵布裙,忍不住說道︰「等我掙了銀子,就給你買身體面點的衣裳,再買副首飾。」她若裝扮起來,應當多少能像樣些吧。
見他說得一臉認真,不像是在逗她,袁萊安一怔之後,嘴角情不自禁的翹起來,心頭泌出一絲暖甜。
「等你先掙了銀子再說吧,記得在刀爺那兒做事,你可要收斂點脾氣,可別把刀爺給得罪了,把你攆回來。」
「嗦,這話你昨天就說了三次。」若非眼下他變成了姜知樂,憑他堂堂濟王還用得著怕一個刀強嗎?為了掙區區幾兩銀子,竟然得去看人臉色。
等他變回去,他就讓人搬來一筐金銀珠寶給她,讓她這沒見識的村姑好好開開眼界。
除了頭一天,袁萊安陪著裴念玦一路坐牛車到城里,接下來幾日袁萊安都只送裴念玦到丁大叔家,等他坐上牛車便回了姜家。
連著七日早起上工,這日裴念玦睡過頭晏起了,袁萊安怕還趕不上牛車,先將裴念玦那份朝食包了起來,打算讓他在牛車上再吃,一邊催促在洗漱的他快點。裴念玦被她催得煩躁,吼了聲,「催什麼催,要是搭不上牛車,今兒個爺不去就是了。」
袁萊安好聲好氣的哄著他,「你才上工七天,突然不去,萬一刀爺找不到你,把你辭了怎麼辦?」
坐在堂屋吃著朝食的姜知進起身,說道︰「萊安姊,要不我先去跟丁大叔說一聲,讓他等等大哥。」
聞言,袁萊安忙不迭地點頭,「好好,知進,你快去同丁大叔說一聲,拜托他等一等你大哥。」
姜知進應了聲,便出門去了。
須臾,等裴念玦洗漱好,她連忙替他梳頭換藥。
裴念玦皺著眉頭,扯著身上那件粗布的灰色短打,埋怨道︰「這衣料粗糙得磨得我的皮膚有些發癢。」
見他一堆大少爺毛病,但為了讓他趕緊出門上工,袁萊安只得好言好語的安撫他,「等咱們掙了銀子,給你買塊好一點的布料,我再幫你做幾身衣裳。」
裴念玦被她這麼一哄,臉色才稍微和緩些,「你知不知道我日日這麼早起去上工,有多辛苦。」以前他可是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袁萊安隨口應了句,「知道知道,比起我頂著太陽下田除草施肥,還要更加辛苦。」替他把藥敷好,換上新的布巾包紮起來後,她就匆匆忙忙拽著他出門。
裴念玦瞟著被她拽著的手腕,想起那日頂著烈日下田拔草的事,心頭那些不滿和抱怨頓時散去。她一個姑娘家干那些粗活也沒喊過一聲苦,他不過是去幫人家算算帳,相比起來他干的活要輕松許多。
前往丁大叔家途中,兩人遇上一個大娘,那大娘熱絡的朝他們問了句,「萊安,又送知樂去老丁那兒搭牛車進城上工啊。」
「是呀。」她微笑回了句。
「瞧你們小倆口子這麼恩愛,等你們出了孝期,咱們可就有喜酒喝了吧。」那大娘打趣道。
袁萊安干笑了兩聲,「蘭大娘,咱們來不及,先走了。」她攥著裴念玦的手,趕緊往丁大叔家趕去。
稍後,來到丁大叔家,丁大叔與他兒子還有幾個村民都在等著他們。
袁萊安好聲好氣的向眾人招呼了聲,賠了聲不是,再送裴念玦坐上牛車,把替他做好的吃食一塊塞到他手上,一邊叮嚀著他,「你要是餓了,就在牛車上先吃吧。」
牛車緩緩駛離,丁大叔回頭朝裴念玦笑說了句,「知樂啊,萊安這媳婦你爹娘可真替你挑對了,賢慧又能干啊。」
「可不是,你爹娘過世後,她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你和你底下那三個弟妹,里里外外替你打點得妥妥當當,這丫頭啊,可真沒話說。」牛車上有一名老婦附和道。
其他幾個村民也紛紛稱贊起袁萊安的賢慧。
裴念玦不吭一聲的抱著食盒,回頭瞥見袁萊安還站在丁大叔家門口,他心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她每日這樣送他出門上工,彷佛他們真是一對夫妻似的,而這樣的感覺似乎……並不讓他厭惡。
第4章(2)
袁萊安等牛車走遠後,與還未離開的姜知進一塊走回姜家。
沉默半晌,姜知進神色凝重的啟口問道︰「萊安姊,他究竟是誰?」
袁萊安聞言一怔,詫異的望向他。
姜知進苦笑道︰「這幾天我一直忍著,一直在騙自己,說大哥忽然轉了性子,甚至會算術的事都是因為他那日摔傷腦袋造成的,可我實在沒法再自欺欺人了。」說到這兒,他抬目望著她,「萊安姊,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告訴我吧。」早就發覺大哥的異狀,可他不敢問,于是一直假裝沒發現,但今日他委實按捺不住了。
袁萊安遲疑了須臾,瞧見姜知進那關切詢問的眼神,明白無法再隱瞞下去,她梳理了下思緒,這才緩緩啟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是在他蘇醒那天察覺不對勁,後來我見他竟想離開咱們村子,追了過去,這才問了他。他確實不是你原來的大哥,可他究竟是怎麼變成你大哥的,他自個兒也不太清楚,我只听他提過,他必須行善積德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子里。」
「那大哥呢?」從她嘴里證實那人真的不是原本的大哥,姜知進掐緊了拳頭。
袁萊安咬著下唇,須臾才沉重的出聲道︰「將他變成你大哥的那神人說,知樂哥從屋頂摔下來那日……便去了。」她不知那一零五六號是何方神聖,在心里把它當成神人,若非神人,豈有如此神力能憑空把人變成另一人。
聞知這消息,姜知進愕然的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緊握拳頭,濕了眼眶。
兩人靜默的一路走回姜家。
進屋前,袁萊安出聲道︰「這事先別告訴薇薇和知平,免得嚇到他們。」
姜知進有些沙啞的出聲,「我明白輕重,我不會說的。」遽然得知真正的兄長已不在,他心中難忍哀慟。大哥素來與他們幾個弟妹們不親近,但那終究是他們的大哥,在爹娘過世後是他和萊安姊一塊撐起了這個家,他怎麼都沒想到大哥會跟爹娘一樣早早就離開了他們。
袁萊安拍拍他的肩,安慰了句,「我知道你心里定然難過,但也別想太多,你現下該專心準備明年二月的縣試。」
姜知進點點頭,接著想起一件事,猶豫一瞬,似是有些難以啟齒。
見他欲言又止,袁萊安問︰「怎麼了?」
「萊安姊,知平他十分聰穎,有些詩句他听我念過一、兩次就能背誦,所以我在想……要不要送他去私塾進學?」
雖然他們幾個都早已把萊安姊當成親嫂嫂,但她畢竟還未正式嫁進姜家來,這兩年為了籌他的學費,以及買書和筆墨紙硯等物的銀子已讓萊安姊費不少心,若是讓知平也去進學,對姜家無疑是更大的負擔。
可他實在不忍心糟蹋了弟弟的天賦。
袁萊安笑道︰「原來是這事,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你不提我也有這個意思,我看著知平長大,這孩子從小就很機靈,你教他念的詩,他都能記得,我想他應當同你一樣是個念書的好苗子,所以我盤算著等你大哥在刀爺那兒的工作穩了下來,便送他去上私塾。」只要那冒牌的知樂哥還待在姜家,那麼他就是姜家三兄妹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