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若是不允,你跟她說二妹的繡閣讓人看得眼紅,我不介意一把火燒了。」禮尚往來不失禮。
「小姐,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和二夫人杠上。」青蟬為小姐憂心,也怕之後二房有更多的為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孫如意脾氣夠好了,在醫院工作看過太多病痛,把她的戾氣磨光了大半。
「小姐,你放火,奴婢幫你潑油!」有難同當,主僕同心。
「青黛你……」不要火上加油。
一股淡淡的氣味飄來,吃了半碗粥的孫如意忽地眉頭一動,「好了,你們先下去吧,吃完後我想睡個回籠覺。」
「又睡?」小姐未免睡得太多了。
「我養豬,膘肥肉多。」反正沒事好干。
「是,小姐。」兩丫頭滿面無奈的退下。
等人離開後,她懶懶地瞥向窗外,「還不下來?」
微風一吹,做成楓葉形狀的白玉風鈴叮當作響,一道囂狂的火紅身影從屋檐下方以倒掛金勾的方式斜著從窗外滑入屋內,如同一朵花般翩然而落,帶來一陣風。
定楮一看,是一唇紅齒白美少年,目若點漆般墨黑,鼻若懸膽,自有一股如月風華,皎皎生輝,唯一的敗筆是眼角一抹風流邪氣,眼神十分撩人,讓人有十里桃花一夕綻放的妖異美感。
「讓哥哥瞧瞧,如意妹妹後腦杓長眼楮啦,哥哥我人才一到你便瞧進心眼里了。」這鬼丫頭都成精了,不好糊弄。
「我聞到味兒了。」她鼻子一向很靈,什麼味道都逃不過,她若不是個中醫師,肯定是個頂尖的聞香師。
來者輕佻的揚唇。「什麼味?脂粉味?哥哥我泡了一夜的青樓,滿身的胭脂、香粉,你聞聞香不香?」
孫如意看都不看一眼盛世容顏,直接一腳踩在朝她靠近的人兒腳面上。「血腥味。」
「血腥味?」他身子一僵。
「說吧,哪里又受傷了。」對于他的神出鬼沒,孫如意已經習以為常了,三五個月總會冒個頭。
原主自以為重生便佔了優勢,殊不知早已陷入危險中而不自知,盡管重生一世仍慘遭別人下黑手。
七年前,原主落水,孫玉豫見狀立即跳下水救人,卻被底下的水草纏住了腳無法上岸,只得拼盡全力將妹妹推上岸,最後自個兒力竭沉入水底。
原主昏迷三天後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事發時候,她重生前無意間得知自己的落水是一樁陰謀,也才赫然想起那時是有人從背後推她。
于是一清醒她便指出推她的人,但是孫玉豫的死讓大部分人都提不起勁听她說的話,只當是落水後嚇壞的胡言亂語,讓她既傷心又難過。
但是她的指證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繼而時時刻刻盯著她,最後不得不除掉她,在原主十歲那年讓她誤食毒物一命嗚呼。
重生女的光環尚未發光便殞落了,相信她自個兒也非常錯愕吧。
原主死後不久,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顆化毒丹,不久她胸口又有了上下起伏,只不過已經不是原主了,而是被車撞飛的孫如意。
而她也在那一年撿到身受重傷的恩國公府公子司徒飄花,兩人因此開啟了醫者與傷患的循環。
司徒飄花干笑。「小傷,無事,就是許久不見你,想你了,來看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那塊破玉欺負。」
破玉指的是孫如玉,孫玉豫在世時與司徒飄花是童年玩伴,兩人都好動,喜歡騎馬和射箭,有幾年常跑孫府找孫玉豫玩,孫如玉因此迷上他,揚言非他不嫁,司徒飄花走到哪便跟到哪,十足的跟屁蟲。
孫玉豫死後,兩家便再無往來,司徒飄花也心性大變,原本聰慧過人、好讀書的他再也不入書房,有也是向父親要銀子花用而非學習,整日不學無術打架鬧事,過了幾年甚至開始眠花宿柳,醉臥溫柔鄉。
不過即便如此,孫如玉還是很迷戀司徒飄花就是了。
孫如意清眸一睞,手心向上。「拿來。」
「拿什麼?」一頭霧水的司徒飄花著實納悶。
「見面禮。」
他怔了怔,隨即低聲輕笑。「如意妹妹太勢利眼了吧!來者是客,不好生招待著反而索要禮物。」
「你是客嗎?」她問。
「當然是客。」他故作灑月兌的一撩發。
「你有拜帖?」非請自來不叫客,那是賊。
「呃……」沒空寫帖子,寫了也送不到她手上。
「爬牆而入的客人?」那叫梁上君子。
「這……」司徒飄花頓時無言,顏面有點掛不住,他沒一次說得過她,千穿百孔的自尊被她傷得在風中煙消雲散。
「你答應要給我的京都烤鴨、串串香、酸辣涼粉、烤羊腿、水煮大蝦、清蒸螃蟹、炒香螺、寧波湯圓、驢肉火燒、肉夾饃……」孫如意越說眼神越哀怨,覺得自己被辜負了,錯過好多美食。
「別說了,我也餓了,下次吧!」司徒飄花說得虛弱,一副欠下巨額債款卻無法償還的局促樣。
「往左看看。」她縴指一比。
「看什麼。」他真看了,那里掛著一幅上了色的寒梅圖。
「數數看有幾朵?」
他瞄了一眼,「九朵。」
「加上這一回是十朵,湊個整數。」下一次是遙遙無期,她最好不要指望太多。
司徒飄花悟性高,一下子就明了她話中之意,梅通沒,沒有的意思,一次食言而肥就畫朵梅花,十朵梅花表示他已言而無信十次,畫紙的空白處還有很多,夠她畫上一座梅園,他盡管出爾反爾無妨。
「如意妹妹,哥哥很忙,忙著憐香惜玉,譜寫美人冊。」他挑了挑眼,暗喻美人多嬌,叫人軟了腰骨。
「月兌衣吧!」孫如意不想听他說太多廢話,她還要保留精力一會兒去應付那心中有坎的便宜娘。
「月兌衣?」他面露駭色。
「當自己是黃花閨男呀?你這姿色我還看不上眼。」他也就能唬唬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韓國團體的花美男她看到不要再看了。
聞言,司徒飄花眼神變得深邃,「如意妹妹,你這話讓哥哥听得很傷心,雖然兔子不吃窩邊草,可如果是你,哥哥可以考慮考慮,畢竟你是阿豫的親妹妹,他一向很疼你。」
他幫兄弟照顧至親,阿豫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他理所當然要肩負起照護的責任。
司徒飄花和孫如意認識得早,也走得近,從她還是個小愛哭鬼便相識,因此好友的妹妹跟自家的妹妹沒兩樣,渾然不覺小丫頭也會長大,心態上起了若干轉變。
一說到死去的兄長,兩人之間多了一層看不見的冰霧,那是誰也不願觸及的傷口。
「司徒飄花,你想死想活?」
「活。」沒人想死。
「月兌。」
他面色凝重,「很嚴重?」
「你中毒了你知不知道。」還故作無恙,談笑風生。
「中毒?」他面上一厲。
「你自個兒說說,前前後後受了幾回瀕死的重傷,要不是有我的妙手回春,在你墓前種棵棗子樹都結果了。」孫如意臉色不快的往他嘴里塞了顆解毒丸,再倒了杯水讓他配藥喝。
吞了黃豆大小的藥丸,司徒飄花嘻皮笑臉的以手捂住胸口,「今生無以回報,只得以身……」
相許兩字還沒說出口,背後一陣火熱的灼痛,他痛到眼一斜,差點破口大罵,她居然往他受傷的地方重重一拍,還絲毫無誤的拍在傷處,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月兌衣服。」孫如意拿出銀針。
那是孫至元用過的,只傳長子的祖傳之物,如今身為仵作的他已經用不上了,女兒想要就給了她,倒沒想留給二房子佷。
「是。」司徒飄花听話的寬衣解帶,露出精實上身。
「箭傷?」
箭頭已然取出,但箭上有毒,拔箭時的撕裂傷令毒更深入皮肉,以致背後全黑,血脈凝滯。
「大意了。」他沒察覺高處有人潛伏,听到破風聲已來不及了,可他是秘密回京,一路上的行蹤不該暴露。
「是過于掉以輕心,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真有個萬一,國公夫人承受不住。」
恩國公夫人趙氏只有司徒飄花一個兒子,在四面皆虎狼的恩國公府如履薄冰,稍有一絲偏差便萬劫不復。
吃了解毒丸,孫如意先進行清創,她用銀針入穴封住擴散的毒素,再刮掉腐爛的皮肉用烈酒淋澆傷口,確定毒未入骨髓再以桑皮線縫合,桑皮具有清熱作用,適合用于消毒後的傷口,羊腸線的藥用性則差了點。
她是個中醫師,對于用藥十拿九穩,來到孫家後更有如魚入汪洋,大量的藥材,好幾櫃子的醫書,草藥大典和各種醫方,治療方法的手寫冊子,簡直是學醫者的聖殿。
孫如意雖是學中醫的,但西醫也有涉獵,對人體構造和病理的理解比孫家人多上許多,更別說身為學霸的她背書是輕而易舉,簡單到她都覺得在欺負人。
而且她有一個好老師,當她遇到難題時為她解惑,教她聞望問切,那便是對她父愛如山的父親孫至元。
所謂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在父親時不時的教下,孫如意的醫術不只大有長進,甚至凌駕祖父孫申馮之上。
表面上她對醫術一無所知,除了少數幾人外,無人知曉她擅醫,但在司徒飄花的安排下,她不露真容地醫治了好幾個病入膏肓的病患,他們如今重病已除,一個個生龍活虎,暗地里給了她「活神仙」的稱號。
當然病不是白治的,自有重金後謝。
「如意妹妹,你近日來對我的關心日益厚重,叫哥哥感念在心,要不咱們湊合著,省著有人老打哥哥主意……痛!你別下毒手呀!」司徒飄花突然痛呼。
這妮子瞧著面善,實則心狠手辣,他上到賊船了。
孫如意白他一眼,「你能不能長點心,別見誰就灑桃花,我不見得每一次都能幫到你,堂堂恩國公府嫡子,犯不著這麼拼命。」
他的傷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都幾乎傷到要害,若非他身強體壯,早就挺不住了。
「嫡子?」他冷笑,「恩國公府可不只我一個嫡子,我上頭可是有兩位嫡兄,還有一位對權勢虎視眈眈的庶兄,他們都巴不得我死,除掉一個對手就多一個機會。」
第二章 前往二房討公道(1)
恩國公府的「恩」字大有出處,指的不是皇上賜恩于有功之人,而是恩在朝廷,恩在社稷,有恩于黎民百姓,其恩之重足于承擔起這個字,故而先皇賜其國公爵位,世襲罔替不降等。
現任恩國公司徒皓天已是第二任,其妹司徒玥因生得美貌而讓皇上一見鐘情,先是納入後宮為淑妃,生了五皇子後晉為貴妃,三年後再生昭敏公主,晉為皇貴妃,封號瑾,地位僅在皇後之下。
當今皇後雖是元後,育有受封為太子的二皇子,卻不受皇上所喜,這全因其娘家陳國公府因有從龍之功便自視甚高,囂張跋扈,有時還會對皇上指手畫腳,多有桎梏,令皇上對陳國公府實在親近不起來,有意打壓。
而恩國公府便是皇上手中那把刀,用來制衡陳國公府,同時賜協理六宮之權給司徒玥,讓她與皇後共治後宮,一人為主,一人為輔,相互成為對方心中的刺。
此舉也意在削弱恩國公府在軍中的影響力,恩國公府前身乃戰國將軍府,司徒勾白為朝陽皇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單憑一個「戰」字便可知戰家軍多令人敬畏,再聖明的皇上也忌憚三分,當然要想辦法分權,使其功勞歸于皇家,也才有了恩國公這個位極人臣的殊榮。
司徒皓天的前後兩任妻子共生了三名嫡子,前兩子是先頭夫人生的,那時他只是世子,元配死時只是世子夫人,故而沒有國公府夫人的封號,而繼妻生有一子司徒飄花,亦是嫡子,可惜壓在兩位嫡子之後。
恩國公之位只有一人能得,不論嫡子、庶子都想搶佔那個位置,暗地里手段盡出,雖說司徒飄花是國公府最小的幼子,可是他承繼爵位的可能性最大,原因有二。
一是現任恩國公夫人乃他親娘,她是司徒皓天親自看上的,對她的喜愛多過皇上賜婚的元配,從繼妻入門後他便未再親近其他女子,可見這份深情出自內心,若是吹起枕頭風,英雄也折腰。
二是長子恩國公世子與妻子成親數年,卻只得一文弱女兒,他本身也是體弱多病之人,太醫斷定活不過壯年,而他已二十有五了。
庶二子生有三子一女,嫡三子二十一歲,娶妻岳氏,成親三年無子,庶四子娶妻吳氏,同樣無所出。
爵位承襲以嫡為先,在嫡三子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尚未婚配的司徒飄花便是繼位的第一人選,一旦他誕下兒子,其他人的機會相對薄弱,對另外兩位兄長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威脅,反正不是同母所出,何來情分。
而無嫡立長,若是長子死了,嫡子們又都無後,那麼有三個兒子的庶二子自是傳承香火之人,國公之位非他莫屬,所以他也想司徒飄花死。
司徒飄花三天兩頭的受傷大都出自這些人的手,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殘,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叫人防不勝防。
「給你。」包扎好傷口,司徒飄花穿上花俏的大紅衣衫,將一只紅木小匣交到孫如意手上。
「什麼東西?」她拿著匣子上下一搖,無聲。
「你最喜歡之物。」他勾唇一笑。
「我最喜歡之物?」孫如意狐疑的打開匣子一看,果真如他所言雙眼發亮,樂得找不到北。
「怎樣,沒騙你吧?」他可是言而有信,別再叫他騙子了。
那里頭是成疊的銀票,面額均是千兩,孫如意財迷的數了一下。「才三萬兩,司徒飄花,你暗吞了多少?」
他板起臉。「沒禮貌,要叫飄花哥哥。」
「去一字,花哥哥才是,你老實說,是不是把銀子花在尋歡作樂上?」
「嘖!居然信不過哥哥的人品,哥哥再不濟事也不會拿你的銀子花天酒地,哥哥清白做人,不能白水染墨。」姑娘家太精明不好嫁,敢娶她之人肯定是個大善人,為民除害嘛。
「三七分?」
「是三七分。」
「你三我七?」
「是你三我七呀,沒錯。」他大言不慚,毫無愧色。
這話怎麼听起來有點怪怪的……孫如意意會過來,頓時惱了,怒目瞪視司徒飄花。「你誆我——」
司徒飄花壓低聲音笑得得意。「女孩家要那麼多銀子干什麼,日後你出閣,你的嫁妝哥哥出。」
「不勞費心。」她在心中狂罵他小人。
瞧她一臉怒色,他反倒覺得有趣,「你是出了銀子和招攬客人的點子,可拋頭露面、從無到有全是我一人出面,你也就搭上賺錢的順風車而已,哥哥沒吃掉你那份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你還好意思跟哥哥要銀子。」
「我還得感謝你羅?」她還是太女敕了,比不過臉皮厚的,顛倒黑白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