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4頁

孫如玉一向自視甚高,有了她還要孫如意做什麼,早早丟了省得礙事。

「玉兒,不可對你大姊無禮,她早你三日出生便是姊姊,做妹妹的要大度,不許語出不敬。」田氏輕拍女兒手背,似在責備她口無遮攔,但對女兒口出傷人言語一事卻只字不談,似乎認同佷女就是天生寡婦相。

「哼!她才不是我姊姊。」沒有孫如意,她便是孫府嫡長女,誰要一個攔路的擋她日後風光。

「二妹真是天真活潑又可愛,讓人看了頗為喜愛,只是這腦子好像不太好,二嬸你沒找個大夫給她瞧瞧嗎?啊!我忘了,二叔就是太醫呢,連二叔都治不好的傻癥,想想也挺可憐的。」無腦是一種病,無藥可治。

「你說誰有傻癥,你才是……」被倒打一耙的孫如玉氣得起身,指著孫如意的鼻頭就想破口大罵。

「玉兒,冷靜,回來坐好,耗子偷喝油你還拿玉瓶砸它不成,人不跟四足小獸計較。」田氏話里有話的朝孫如意瞟了一臉,意指她只是小小鼠輩,不值得高看。

「二嬸所言極是,這耗子養肥了專吃府里的米糧,自從你掌家之後,府中多了不少碩鼠,也不知把米叼到哪個老鼠洞里。二嬸,你好像又長肉了,不會是吃了耗子肉吧?」孫如意輕松反擊,惡心惡心人她還是辦得到的。

「放肆!」田氏大喝。

孫如意目光清亮的朝田氏一睨。「莫非佷女說錯話了?這耗子可是二嬸先提的,佷女不過順口一接,難不成二嬸真吃了耗子肉,這會兒正回味一鼠三吃的美味?」

「你……」她倏地手一緊,一會兒又松開,面色恢復正常。「呵呵呵,如意丫頭越大越會說話了,幾日不見都長了巧舌了,連二嬸都快說不過你了。」

「娘,你干什麼讓著她,你是長輩,她敢頂撞就狠狠賞她兩巴掌。」躍躍欲試的孫如玉不介意代勞。

「不準多話,如意是你姊姊。」她假意訓斥女兒,一偏頭又是笑意盈人。「如意丫頭別放在心上,你二妹心直口快了一些,沒有惡意,她就這張嘴愛闖禍,二嬸也頭疼得很。」

「是呀!二妹是嘴壞,心地倒不算太壞,二嬸多教教她,多帶她看點世面,不要學那小家子氣,目光如豆,心胸狹隘,見誰好就心生妒意,巴不得自己一枝獨秀。」

孫如玉好出風頭,凡事爭強,見不得別人比她好。

「孫如意,你有什麼臉說我?你一年出過幾次門,見過的女兒家、官家千金還沒我多,你哪來的面子說我見識少?」

不過就佔了個「長」字而已,哪配當孫家女。

「我沒出過門那是誰的責任?我的好二嬸,你是掌家人,妹妹這話若是傳出去,只怕對你名聲有損,知情的人曉得你疼惜佷女自幼喜靜,不曉得的人可要說得謠言滿天飛,說你刻意打壓長房捧你二房的小姐,妄想以次充長,把長房狠狠踩下去……」

人言可畏,一句話足以逼死一族人。

田氏臉皮一抽,笑得僵硬,「沒、沒那回事,二嬸只是想著你還小,不好到處與人往來,怕你嚇著了……」

「佷女已經十四歲,不小了,何況二妹還比我小三天呢,二嬸不也帶她東家串門子,西家聊是非,把自己當成大夫人。」

她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田氏的一舉一動她都清楚得很,這還得歸功于人緣好的青黛,她每日帶著一包瓜子和甜豆在府里走一圈,府中發生的大小事都鉅細靡遺地盡收耳中,無從躲藏。

惱羞成怒的田氏怒聲喝斥。「你听誰胡說八道?你娘還在呢!我怎麼也越不過大嫂。」

「二嬸心里真是這麼想的?」孫如意挑眉。

他們不就在等娘死了好給她爹塞人,再里應外合把持孫府,霸佔家財。

田氏怒視著她,用怒氣來掩飾心虛。

「二嬸何必生氣,佷女是跟你鬧著玩的,並非有意……」孫如意話說到一半,裙擺被扯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小胖墩氣呼呼的看向羅漢榻上笑得開心的孫玉堂,他手上玩的正是她給小胖墩的麒麟童子。

孫如意給弟弟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要他別心急,抬頭道︰「對了,二嬸,四弟『借走』的小物件也該還了,我家小胖子可喜歡了,都抱在懷里睡了。」

一听孫如意來討要麒麟童子,玩得正起勁的孫玉堂倏地抬起頭,十二歲的少年目光凶狠,瞪著年紀比他小一半的孫玉疏,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把小胖墩嚇得拉著姊姊的裙子往她身後躲。

田氏裝傻,「什麼小物件,我家玉堂要什麼沒有,哪會跟人借,你八成是听差了,小小年紀就愛說謊,長大還怎麼了得,大伯早出晚歸,大嫂又整日病懨懨的,這孩子看著又沒什麼出息……」

「我沒說謊!是你們欺負人!姊姊,他們欺負人……」小胖墩氣得眼眶發紅,淚珠兒要掉不掉的。

听著田氏說著對長房的種種惡言,孫如意心頭火冒三丈。「小疏別急,二嬸是不曉得自己生了個壞種,不僅是個賊還有可能當土匪呢!四弟的下半輩子被二嬸毀了,縱子如殺子,咱們要同情四弟沒個好娘親。」

「你說什麼?」田氏一張臉漲紅。

「二嬸,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事實還是事實,你兒子就是個賊!不信你把麒麟童子拿過來,看看它的左腳腳底。」

她從兒子手中拿過麒麟童子,壓根不信能有何玄機,「如意丫頭,要是你沒給二嬸一個交代,小心家法侍候……」

田氏話音戛然而止,臉更紅了。

「娘,這是我的!」孫玉堂伸手欲搶。

「二嬸,瞧見了吧?佷女在弟弟的每一件玩具上都刻著他的名字,你總不會說孫玉疏是你兒子吧?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第三章  索討銀子氣勢足(1)

 當!

麒麟童子掉落地面,頓時摔得四分五裂,麒麟頭滾到孫如意腳下,半截腰被田氏不小心踩在腳底,她一用力,碎得更細了,指甲片大小的碎玉透出幽幽紫光。

這是由紫玉雕刻而成的麒麟童子,采坐姿,以做鎮紙用,高半尺,重一斤半,是極其罕見的墨紫水玉。

然而現在它碎了,碎片十分扎眼的閃著玉的光澤,但是它已經失去玉石的生命,只流動紫色的淚光。

「哎呀!瞧瞧二嬸這手抖的,一個沒拿穩就掉了,小擺件碎了就碎了,不用在意。」

田氏一臉惋惜樣,可眼底的笑意是十足十的可惡,明擺著就是她砸的,孫如意姊弟能奈她何。

「兩千兩。」孫如意櫻唇輕啟。

「什麼?」她沒听懂。

「一只麒麟童子兩千兩。」

兩……兩千兩?田氏心頭一驚。

「你哪來的銀子,別當二嬸沒見過好東西,宮里的賞賜可不少。」

「我舅舅托人從南邊送來的,你說值不值這個價?」

手賤就要付出代價,總要有人教教她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她的自大妄為自有天收,沒人能逃得過老天爺的法眼。

「你舅舅?」田氏倒吸一口氣。

溫氏的娘家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是專做貢品的織錦大家,家境十分富裕,培育了不少當官之人,宗族內一子弟是昌州知府,位居四品,還有些牽絲攀藤的親家也非尋常人家,皆是地方望族。

不過溫家也是這八、九年才富起來,溫氏出嫁時陪嫁並不多,因此田氏認定如意兩姊弟不可能有銀子買這等紫玉擺件。

她本想以長輩的姿態把此事糊弄過去,同時給長房一個教訓,孫府由她掌中饋,府里的事她說了算,只是一听說是溫家舅舅送的,田氏心口就像吊著好幾口鐘,搖來晃去,定不下來。

「二嬸,打壞了東西是要賠的,你不會以為碎了就算了吧?」孫如意半步不讓,非要田氏割肉,誰讓她最在意的便是銀子。

「賠……賠什麼,都碎成一塊塊了,誰能證明是你們之物,你漫天要價的坑自己嬸娘好意思嗎?這要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

「有,這個。」小胖墩咚咚咚的快跑向前,拾起一塊拇指粗的玉片,氣呼呼的交到姊姊手中。

孫如意一看,笑了,朝弟弟頭上一模,「青黛、青蟬,把地上的碎片收一收,一片也別落下。」

「是的,小姐。」

青黛、青蟬彎下腰,將碎片拾起放入攤開的帕子,撿完之後檢查一遍是否有殘留,確定沒有了才用帕子包好,放入懷中。

此舉讓田氏一頭霧水,大感不解,都碎了還能做什麼,難不成還能黏合起來,造只新的?

孫如意牽起孫玉疏的手,「小疏跟姊姊走,咱們去找爹,再讓爹跟二叔要銀子,照價賠償天經地義。」

二嬸,你笑得太早了。

「等等,你要去找你爹?」她胸口咚的一跳。

「是呀!我爹和二叔感情好,肯定要得到銀子。」她說的是反話,外人都知兄弟倆不和,即使見了面也不交談,錯身而過。

田氏慌了,「不……不行,你不能找你爹!」

大伯就是頭 牛,凡事講理法,不講情面,除了他一雙寶貝兒女外,誰的面子也不給,在大理寺待了幾年竟學會嚴大人那一套辦案方法,輕易就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憑她那點道行根本瞞不過大伯一雙利眼。

攸關孩子,大伯絕不會輕放,他那護犢子的勁兒一旦犯起來,連公爹也擋不住,蠻橫得很。

其實田氏也很清楚,今日她能主持中饋全因長房不想爭,只要不短了一家四口的吃穿,還是很好商量的,他們求的是不吵不鬧,各自安樂互不干擾,不過一旦動到大伯的軟肋,誰敢出手他就斷誰的手,不怕拼命。

只是,她有時候就是忍不住想試試大房的底線。

「二嬸,佷女也不想你和二叔因一點小錢起齟齬,見到銀子我就閉嘴,否則佷女只好做一回小人了。」孫如意相信二嬸不會因小失大,惹怒正想往上爬的二叔。

雖然孫申馮是太醫院院使,也有意讓二兒子接手他的位置,但是能入太醫院的太醫多多少少背後有人,不是他們父子想怎樣就怎樣,一但有話柄落入旁人手中,別說步步高升了,只怕會跌入深淵,再也無力爬起。

「憑什麼要我們賠?那個麒麟童子頂多幾十兩銀子而已,你不要想借機訛詐。」孫如玉很不滿。

想到她想買的累珠蝴蝶玉簪和瓖紅寶石翡翠玉扣金步搖,孫如玉便不想拿出兩千兩便宜孫如意,這些錢足夠她在點翠坊買一套頭面了。

「其實不賠銀子也行,還我一只紫玉麒麟童子就好,金有價,玉無價,這麼純淨的紫玉滿京城買不到一塊,也就南邊才估模出一塊原石,我舅花了一萬兩買下的。」有本事拿一塊來抵,她二話不說抵消。

這里的「我舅」可不是親舅舅,乃司徒飄花是也。

有回京城的玉石商人從漠北運來一批原石,特意開了一次賭石大會,司徒飄花覺得好玩便將孫如意「偷」出來,兩人各自用手上的銀子買下幾顆原石,看誰運氣好。

孫如意是紅翡、水色略差的綠松石以及三塊廢石,而司徒飄花開出的是綠玉髓和一塊蜜色黃玉,這塊紫玉原石是商家送的,原本是一塊灰撲撲的原石,十斤重左右,沒人要丟棄在一旁,她看了可惜想拿回去當假山基石。

這石頭在搬運中被下人撞裂了一角,那人嚇個半死,趕緊稟明主子,孫如意不以為意的看了一眼,當下樂了。

這塊石頭中有一大半是紫玉,斜角邊邊是掌心大的飄花翡翠和一點點冰種盈白玉,白玉中透微藍,她分別讓人雕了麒麟童子、瑞雪飄梅菊形玉佩以及獸形雙色扳指。

麒麟童子送祥瑞給了弟弟,菊形玉佩自個兒留著,獸形扳指做得有點大,她套不上,便送給司徒飄花當生辰禮,不過他居然弄丟了,為此她生氣了許久不理人。

「一萬兩?」

田氏母女露出驚愕神情,而始作俑者孫玉堂卻像沒事人一般,盯著孫玉疏腰上狼牙做的配飾。

「二嬸,要給銀子請快點,一會兒弟弟還要練字,晚一點爹回府了,佷女就要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她不是要脅,而是讓田氏認清事實,長房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等一下,我給。」咬著牙,她目色駭人。

「娘!」孫如玉不依。

「黎嬤嬤,去我的匣子里取銀票來。」

她能不給嗎?原本想砸了省事,不給長房借機生事的機會,沒想到不吠的狗竟會咬人,還一張口就咬到她的痛處,得不償失不說還丟了面子。

「是。」一旁花白發絲的婦人往內室走去,不久便將十張百兩銀票,兩張五百兩銀票遞給孫如意。

看到那疊銀票,孫如玉好不眼紅,直想搶回來收為己有,但是在母親的眼神示意下還是忍了下來。

來日方長,她總會找到機會討回來!

「多謝二嬸的慷慨,佷女這就告退了。」雖然沒開青樓賺得多,可是能從二嬸手中摳出銀兩,孫如意還是覺得心花怒放。

「去,別讓我看見你。」田氏的心在滴血。

這等于是生生扯下她一塊肉呀!白花花的銀子……沒了。

此時的田氏既心痛又有說不出厭煩,幾時行事低調,生性文靜的孫如意也有強勢的一面,打得她措手不及。

是她平時太疏忽了,以為這一房人只是一灘軟泥,一鏟子鏟了也毫不費勁,殊不知他們根本是難啃的骨頭,沒咬下前不知道,一咬便滿嘴血,崩掉幾顆牙。

「姊姊,這是兩千兩嗎?」孫玉疏剛讀完三字經和百家姓,銀票上的字太難了,他不認識。

「嗯!我們一人一半,不過你那一份姊姊先幫你收著,等你要用時姊姊再給你。」弟弟還小,她怕錢給他會被騙走,等他大一點再說。

說到騙,孫如意想到大武和小勇,她想該把人換掉了,弟弟身邊不留背主的人。

「好,听姊姊的。」小胖墩喜孜孜的牽著姊姊的手,小短腿一蹬一蹬的邊走邊玩。

他不知道娘為什麼不喜歡姊姊,老叫他離姊姊遠一點,姊姊明明對他很好很好,他喜歡姊姊。

「乖,小疏是好弟弟,你要乖乖听話,好好長大,我們長房就靠你了……」

驀地,孫如意話語一頓,雙目彷佛寒鴉逢冬般直視前方,身子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孫如意不想這樣,她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但身體似乎殘存著原主的懼意,一見到來者便不由自主的發寒。

「姊姊,你怎麼了?」姊姊忽然停住不走,拉不動人的小胖墩抬起頭問。

「沒……沒事,石頭磕了腳,痛了一下。」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影,孫如意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不怕,再邪惡的惡鬼又如何,遲早有菩薩收了他,她不是有勇無謀的原主,不會再被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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