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一走,三房也不好逗留,沒多久也訥訥然的走了,只比孫如意晚一盞茶時間回到孫府。
見好就收的孫如意可不想再踫到太子,田氏母女前腳剛走,她和丫頭後腳跟著,一前一後相差無幾,坐在馬車中的她還隱約听見孫如玉的嚎啕大哭。
惡人要用惡招治,要不然人家只會更加得寸進尺,以往的日子過得太順遂了,也該知道軟柿子別亂捏,說不定捏到的是石頭,還會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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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孫如意姊弟出發前往江南的日子。
「如意,你……唉,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你二叔氣得不輕,你二嬸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你出去避避風頭也好,省得他們找你錯處。」護短的孫至元唯恐女兒受委屈,不時朝後張望。
「爹,女兒不是去避風頭,而是外祖父過壽,我代替走不開的爹娘去祝壽。」說得好像她是逃難似的,本來就有江南一行的打算,只不過提早幾日而已,不想听二房的鬼哭神嚎。
孫如意怎麼也沒料到孫如玉倒楣到喝涼水也會嗆到,回府隔日整個人就像泡水尸似的,全身腫大了不止一倍,臉上、手上和看得見的地方都長滿水泡,叫人看了都惡心地倒退三步。
更好笑的是身為太醫,孫開元居然不敢靠近,捂著鼻說是惡疾,要將人送往城外的莊子任其自生自滅。
其實孫如意一瞧就曉得是過敏,根本不是要命的重疾,即使不用藥,過個三五天也會消下去,只是皮膚會變得松垮,得用上不少好藥調理才能恢復以往的光滑平順。
後來孫申馮出手了,幾針下去稍微消腫,又服了幾帖藥,水泡破了,留下坑坑洞洞的疤痕,那些痕跡全是孫如玉抓破的,如果她能忍住不抓,也許就不會有難看的左一塊、右一片的灰白淡痕。
「是是是,爹說錯了,是給你外祖父拜壽,路上該花的銀子不要省,爹能生銀子,不怕你花用,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你最餓不得,不要委屈自己。」
當爹的最了解女兒的小毛病,孫至元不忘給她備了不少燻鴨、烤雞,糕點蜜餞什麼的在馬車上,方便她取用。
「爹,我有銀子,夠用。」她爹賺的還不到她私房錢的零頭,可父愛如山,他給她就收。
「不是夠不夠的問題,而是爹不放心,打你出生至今沒出過遠門,這一去要兩、三個月,爹這心七上八下,老是打鼓。」要不是還有案子要處理,嚴大人不給假,不然他就自己去了,許久未見老丈人了,也該去拜見拜見。
自從長子去了之後,妻子就病倒了,要不是及時發現懷有身孕,只怕也一根繩子往上吊跟兒子一起去了。
雖然妻子沒死成又平安的生下小兒子,但是長子的死讓妻子對女兒很不諒解,多有冷落,因此當爹只好多疼疼這個失去長兄又沒了娘親憐惜的女兒,盼她能夠否極泰來,再展歡顏。
幾年下來,父女感情深厚,他是真疼女兒,疼到心坎里,私底下無話不說,連女兒學醫也是他偷偷教的,學到最後反而他不如女兒,兩人身分完全倒過來,是女兒管著爹,事事得依著她,由她來當長房的家。
縱使如此,孫至元還是舍不得女兒出外遠行,兒行千里父憂心啊。
孫如意笑著一指,「你看看,請了七、八個鎳師護隊,你不信女兒也該相信他們,走瞟十幾年的老鏢師呢。」
其實除了威遠鏢局的老鏈師帶了三名年輕力壯的徒弟,余下都是司徒飄花的人,但她可不敢說是跟恩國公府借的人,這些人是真的刀口染過血,從戰場退下來的,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孫至元苦笑。「爹心里明白,可是……是爹沒用,護不住你們姊弟,你二叔一鬧,爹就沒轍了,他們還硬說是你推你妹妹下水,讓你祖父用家法教訓,爹哪忍心你受苦……」
孫開元強勢慣了,一見妻女雙雙出丑心下惱火,便要拖長房佷女下水,當下說要請出家法,先打上五十板子再關祠堂三天,跪在祖宗牌位前請罪,不準吃喝。
一向不與人爭的孫至元一听,氣得朝孫開元大吼,「我死了兒子都沒叫人跪祠堂,你倒是厲害,自己管不住妻女放浪倒是跑回來遷怒我女兒,自己不要臉怪誰,你問問當日去的人,是不是她們自個兒往下跳的?」
當下啞口無言的孫開元被震懾住,頭一回見到老實人發火他也有些發虛,畢竟大佷子的死確實和二房有關,他若硬要討回公道,只怕連陳年往事也要扯出來,到時候有些事想瞞也瞞不住。
孫至元畢竟是大理寺的人,若請出辦案如神的嚴大人前來追死因,很快就能明真相,那樣二房人都難逃罪責,他們全是知情人。
「爹,二妹是我推的。」孫如意說了實話。
「啊!」孫至元一怔。
「人是我推的,因為她想拉我下水被我先下手了,二嬸是自己跳下去的,不過水池並不深,淹不死人,是她們慌了神才在池中喊救命。」她是想報仇,但不會害死人。
「這樣啊。」果然這才是事實,孫至元心里對二房的不滿漸漸加深。孫如意再次重申,「爹,大哥出事那時,我說我被人推是真的,我沒有貪玩,是因為你買給我的兔兒燈不知被誰丟進水里,我找了長柳條去撈,剛勾到燈籠就被推下水了。」
「那時你還小……」他擔心女兒驚嚇過度記錯了,這事非同小可,不可隨意胡說。
原主重生後迫不及待的在眾人面前指證孫玉清,可是她忘了孫申馮是重利輕義之人,長孫已死,次孫的聰慧不下長孫,是他接下來要栽培的重點對象,他不允許任何人毀了他,就算是孫女也一樣。
因此原主才剛醒又被下藥迷昏,一躺就是十余日,孫申馮對家人說原主是傷心過度得了瘡癥,見誰都疑神疑鬼,故而她的話全是胡言亂語,不可听信。
堂堂太醫院院使所下的判定,有誰敢不相信,孫至元雖有疑慮但也未多問,妻子病了,女兒有點失心瘋,再加上失子之痛令他心神俱乏,他只能將余力用在照顧妻小上頭,無法再去追查長子的死因。
孫如意笑看父親,眼神清明,「爹,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
「真的……」他失神的喃喃自語。
「想想祖父的為人,二叔的品性,還有二嬸的貪婪,大哥死了會是誰得利?」既得利益者即是凶手。
二房……孫至元心有猜測,卻不敢宣之于口。
那時他正在為進太醫院做準備,但他進了太醫院二弟就不能進,這是朝陽皇朝的規矩,父子可以,但兄弟不能同處一職,否則怕會相互勾結,做出危害貴人的事。
他記得那時二弟忿忿離去,揚言讓他走著瞧,他一定會進太醫院。
當時孫至元听了只是一笑,認為是二弟的負氣之語,完全不以為然,親兄弟還能自相殘殺不成?
沒多久,豫兒死了,痛不欲生的他哪還有什麼心情進太醫院,與父親大吵了一架便去了大理寺,當他在大理寺陪同嚴大人辦完一件案子回府時,二弟已在太醫院當差五日,也就是說他離府的次日二弟就去當差了。
仔細回想,孫至元驟然心驚,若女兒說的不是假話,那二房……他心口一痛,白了一張臉,有些站不住的扶著門口的石獅子,看向女兒的眼神充滿震驚和痛楚。
「爹,我今日提起這事是給你一個提醒,二叔、二嬸要的不只是名利權勢,他們還要我們長房的位置,我們一家四口都是攔路石,你以為娘真的病了嗎?」爹太重兄弟情,從未懷疑過自家人。
「你是說……」孫至元的雙手在發抖。
孫如意面露凝重,「是中毒,最近我在娘的藥渣中發現和甘草很相似的絕命草,爹你也懂醫理,一點點絕命草不會立即致命,只會令人日漸虛弱,氣血衰弱,如此拖個三五年,就是神仙也難救。」
這是相當惡毒的手法,讓人生不如死,藥即是毒,喝得越多中毒越深,最後毒入骨髓,回天乏術。
「是了,絕命草的根和甘草根十分相似,我居然沒發現……」孫至元懊悔萬分,長子死後他一心在外辦差,居然對身邊人忽略至此。
「我試著給娘解毒,改善她的身子狀況,只要再輔以金針探穴,調養個兩年,娘會好起來的。」
長房該反擊了,對敵人最大的報復不是置人于死地,而是奪走他們所在意的一切,摧毀他們的意志,哪里最痛就往哪里扎針。
「所以你才要建小廚房。」孫至元雙目一清,對女兒的舉動頓時了然于心。
「也是自己貪吃。」孫如意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女兒這一走要好些時候才回來,你和娘要提防二叔他們,我把解毒的藥方子放在你書房博古架的第三層,壓在和闌玉壺下面,一日一服,祛毒效用雖慢但能避免被人發覺,等我拜完壽回府再替娘扎針,娘現在的身子骨太弱,禁不起金針探穴,你得幫她養養才行。」
「意兒,你可是……可是學會了孫家的祖傳針技?」孫至元雙眼透光。
她一頷首,「小有所成。」
「好,真好,孫家後繼有人,爹沒愧對祖宗……」孫至元眼泛淚光,又哭又笑的用衣袖拭淚。
「姊姊,走不走,等很久了。」馬車上的小胖墩以為要出門玩,興奮得直催促。
孫如意好笑的回頭一喊,「就來了,你坐好,別掉下馬車。爹,你回府吧,記住我的話,人心不足蛇吞象,最親的人有可能是在背後捅你一刀的人,想想我和弟弟,不要讓我們沒了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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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江南拜壽(2)
孫如意就是勞碌命,一出京城她就開始擔心府里的爹娘,怕他們過于心慈而讓人察覺到異狀,繼而起了防心,提前動手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可她又放不下在江南的外祖家,這一次的山洪暴發牽連甚廣,方圓百里的縣城、鄉鎮,田地全都被淹了,只有幾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幸免于難。
其實她並不想帶上小胖墩,此行太凶險了,她也不曉得能不能毫發無傷的全身而退,天災人禍一向最難預料,而原主的重生和她的穿越改變了一些事,她不曉得蝴蝶的小翅膀一揮會不會造成其他反應,讓散開的漣漪繼續往外擴散。
可是二房那些人實在是糞坑里的蛆,叫人厭煩不已,孫開元、田氏乃至幾個兄弟姊妹沒一個好人,全都從壞到腳,這也讓她沒法安心將弟弟放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怕他的生命時時受到威脅。
「姊姊、姊姊,下雨了,你看是雨耶!」坐馬車坐得懨懨的小胖墩忽地像打了雞血似的,十分興奮。
「坐好,小心跳得太高撞到頭。」下雨就下雨,瞧他那亢奮樣,要是連下個十余日,他大概就哭了。
「撞不到,我矮。」他模著頭,高興的笑了。
孫如意好笑的輕拍他腦袋瓜子。「長得矮值得驕傲嗎?若是一直是個小豆丁,爹娘可就苦惱了。」
「我不是小豆丁,姊姊不能拍男子漢的頭,我會長得跟山一樣高壯,把天遮住。」肉肉的小臂膀畫了一個大圈,他有吃很多飯,很快就長大了。
「還男子漢呢!說大話前先瞧瞧自己的短小四肢,要很久很久之後你才能由小豆丁變成大豆丁,而我是你姊姊,想拍你頭就拍你頭,跟是不是男子漢無關。」
欺負弟弟要趁早,等他懂事了就不好玩了,一旦知廉恥、懂孝義便開始一大串道理,從早說到晚。
孫玉疏不斷掙扎,五官搏成一團,「姊姊,我可不可以不做大豆丁,我是孫玉疏,爹的兒子。」
她會心一笑。「好,孫玉疏,乖乖坐好,不要東張西望,要當爹的好兒子就要听姊姊的話。」
「好,我听姊姊的。」他立即坐正,一副很乖巧的模樣。
雨一直下,車頂上咚咚咚直響,他偷偷抬頭看了一下又趕緊低下頭,然後又再看,把他這小動作看在眼里的孫如意在心里暗笑。
實在不能怪孫玉疏好奇心太重,溫氏生下兒子後就一直在養病,孫至元跟著嚴大人東奔西跑辦案,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沒大人陪的情況下,他出府的機會少之又少,坐馬車更是頭一回。
孫玉疏沒見過跟房子一樣大的馬車,剛一上車時還十分拘謹,動也不敢動的貼著姊姊,就一雙眼楮睜得大大的,很忙的左瞧右看,再看一眼彷佛老僧入定的姊姊,小老鼠似的吃吃偷笑。
走了兩、三天後,頑皮的性子漸漸放開,他在能坐七、八人的馬車里轉圈,翻跟斗,跳來跳去和學小狗爬,一個人就能自得其樂玩上一整天。
不過老在馬車內也很煩,沒有同齡的孩子陪玩,過沒幾天小胖墩的話就變少了,抱著姊姊的手懶得動。
一進入江南地頭,典型的煙雨氣候漸漸成形,時陰時晴,細雨蒙蒙,像飛霜又像細絲,輕輕灑落。
難得見到雨絲飄落的小胖墩覺得稀奇,京城很少下雨,倒是下雪比較常見,他在雪多的時候可以在雪地玩,打雪仗,可一旦下起雨就得被關在屋里,哪里也不準去,像只可憐的小鶴鶉,縮著脖子看向屋外。
「雨有什麼好看的,一會兒下大了就得找地方躲雨。」孫如意最討厭下雨了,濕答答的到處是泥潭。
她剛說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天邊亮起十分驚人的閃電,從天空直連到地面。
「姊姊,我好怕,好大聲!」小胖墩驚慌的撲向姊姊,他被雷聲嚇到了。
「不是剛說自己是男子漢,打個雷而已怕什麼……啊!」
「轟隆!轟隆!轟隆!」
像是在嘲笑孫如意的故作鎮靜,連著幾個響雷近在耳邊,聲音之大震耳欲聾,驚得她有些坐不住。
「姊姊,我還是小孩子,我要吃一萬碗白飯和一千只雞腿才會變成男子漢。」
「你這麼貪吃到底像誰?」她得賺很多銀子才養得起他。
「我像姊姊。」他大聲的喊著。
一個接一個暈車的丫頭勉強笑出聲,一笑完又暈。
孫如意有治暈眩的藥,但是她並沒有給青黛、青蟬服用,她在訓練她們的適應能力,不管在任何狀況下都能迅速克服,不造成主子負擔。
「你……」這孩子的機靈勁像她,多加培育能當奸商,扮豬吃老虎的坑殺來自四面八方的肥羊。
「孫小姐,雨下太大了,得找個地方避雨。」一名隨行護衛隔著車窗說話,請示車內的主人是否允許所求。
孫如意看了看一臉蒼白的丫頭,低頭一視肉臉縮水的小胖墩,她苦笑,「前面有歇腳的地方嗎?」
「小馬去探過了,有座廢棄的道觀,雖然沒有門,但看起來挺結實的,至于有沒有漏雨要進去看才知道。」從外面看來不成問題,暫時歇歇還是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