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12頁

他這是得了高血壓,要用藥物控制,無法根治,在現代是十分麻煩的慢性疾病。

聞言,老人錯愕地看去。「小姐懂醫術?」

「一點點,不精。」她謙虛的說道。

「你能治好小老兒的病嗎?」他病急亂投醫,見她能說出他的病況,連忙開口求助,他不怕死,就怕斷了主家血脈,無法向主子交代。

孫如意搖頭。「難,只能從吃食上著手,多動少油膩,我給你開個藥膳,照著吃能活得長一點,還有你的風寒不算太嚴重,多喝點板藍根熬煮的湯水,不出幾日便會好轉,你是積勞成疾,郁結于心,想開點自然淤氣盡消。」

擔心害怕引起血壓升高,又不能得到適當的休息和調養,積郁在心無法舒開,一旦繃到極點便會如山體滑動,一落而下不可收拾,因此她才及時放血,先留住老人一條命,不致手腳癱瘓或是半身不遂。

聞言,他蒼老的面容暗了下來。「我這把年紀也沒幾年好活了,只要把這孩子交到他爹手中,我也算是了無遺憾了。」

「爺爺,你一定會好起來,我……我給你養老,你要看著我長大,等我考上狀元……」

他們不會一直看人臉色,他會有出息,讓欺壓他的人後悔莫及。

听著小主子寬慰的話,老人欣慰的笑了。「好、好,考狀元,我得多活幾年,給你把著門戶。」

他沒說當管家,但意思到了,听得懂的人了然于心,听不懂的當是祖孫感情好,吃苦受罪一起當。

「你們不要講得太快,別說考狀元了,只怕這位小兄弟活不到明年開春。」人命關天,不想多事的孫如意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如意!」氣惱的司徒飄花冷冷喝止。

「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家公……孫兒有什麼不妥嗎?」老人面有慌色,坐立難安。

含波水眸往司徒飄花那瞄了一眼,她下唇輕咬,幽然一嘆。「他是不是年歲尚小的時候受過寒、落過水,或大冷的天在外待太久?」

老人驚訝。「是的,被老夫人罰跪,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跪了一天。」

「這就對了,他是在那時落下的寒癥,又未對癥下藥,反而還飲下涼性湯藥,以致寒毒攻心,胸口這一塊氣血凝滯。」她診著脈,根據脈象說出實情,沒有一絲隱瞞。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當年是小孫太醫診治的,他說只是風寒的……」老人失神的喃喃自語。

小孫太醫……孫開元?

孫如意驚愕的抬起頭來,與司徒飄花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翻起驚濤駭浪,能請動太醫醫治的人家非富即貴,在京中定有一定的地位……這個孩子是誰家的?

驀地,司徒飄花目中一冷,飄出銳利之色,該不是……杜晦之?

他在去年七月被派至通州任巡撫一職,專鹽司,舉凡與鹽有關的事務都要經由他允行方可通關,私鹽絕對禁止,也不接受關說和鹽引買賣,按照朝廷的分配各自領回能賣多少斤鹽的鹽引。

杜晦之本該在過年前返京向皇上稟明鹽司的運作如何,以及鹽稅多寡,何時上繳,可是等呀等,從元宵開衙一直等到二月二龍抬頭,該出現的人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皇上也有預感是出事了,派了暗衛去查探,飛鴿傳書的回報是︰遇襲,不知去向。皇上要追查到底,所以司徒飄花來了,明查暗訪巡撫大人的下落,順便將與鹽商勾結的害蟲給捉出來。

而這杜家也的確有些骯髒內宅事,跟孩子的身分似乎對得上……

第七章  雨中遇刺殺(2)

「寒癥要佐以溫補,多吃些桂圓、紅棗、枸杞,或是以生姜、桂枝、麻黃、陳皮、山茱萸、五味子、白術、茯苓、半夏,黨蔘等煮開當茶喝,這是固本,若是有溫泉,每三日泡一回,一回一刻鐘,把體內的寒氣逼出來。」

「這樣就能治好嗎?」老人一臉希冀。

孫如意又把了一下脈,將自己治體寒的藥丟了一顆給小少年,讓他立即服用,她也有手腳冰冷的毛病,正在溫養。「只要不再吃到陰寒的東西,照我所說的調養,十年、八年會好上一些。」

「什麼,那麼久?」

她輕咳了一聲,不敢看睜大眼瞪她的老人。「如果用金針探穴逼出寒氣,不出半年小兄弟便會如尋常一般,不再受寒毒所苦。」

少年整個人怔住,一直以來太醫都說他這是娘胎帶來的虛癥,每次喝完太醫開的藥就會變得更虛弱,一到冬天他只能待在屋里不能外出,七、八個火盆子燒著銀霜炭仍覺寒冷無比。

原來他並不是天生體弱,而是寒癥,還因為吃錯了藥讓寒氣轉為寒毒,以至于怎麼也好不了。

「小姐會金針探穴?」老人眼露亮光。

孫如意一頓,悄悄收起手中的銀針。「我祖父會。」

聞言,他雙眼一亮。「令祖父是?」

「孫申馮。」

老人愣了下,「孫申馮?」

「太醫院院使。」

老人訝然。「小孫太醫是你的……」

「二叔。」她接口道︰「但我二叔和我們長房不是一路人,我爹是大理寺仵作孫至元,相信你應該听過他,他還挺有名的。」

起死無回孫至元,一聲青天冤情清,陰陽鬼差兩地求,不散飛雪六月天。

京城之所以會流傳這首打油詩,指的是孫至元擅長在尸體上找線索,有時甚至不需要過堂,他一看死者便知死因為何,被什麼所傷,何人出手。

就因他在驗尸表現十分出彩,很少有他不出的死因和凶器,因此頗受嚴大人器重,哪里有命案一定帶上他,故而他又有「京中第一仵作」之稱,凡是家中有冤死之人者,或是不知死者因何而死,通常都會找孫至元到府中瞧瞧,了卻生者一番心事。

當然,是重金相請,一是家中有死人總歸晦氣,仵作模過的死人雖多也要去去邪氣,二是封口費,畢竟哪家沒點糟心事,橫死之人總要有個說法。

「其實要孫院使出手診治不難,只要那孩子的爹是有功之人,便可向皇上請恩,求皇上讓孫院使出診。」一直不出聲的司徒飄花開口了。

不少人神情奇妙地看向他,好大的坑呀!專給孫院使挖的。

孫申馮若治不好少年的寒癥,他便是醫術不佳,枉為院使,底下有的是人想拉他下來。可一旦治好了,那就是打臉孫開元了,這醫術都是跟誰學的,怎麼治了三、四年還沒把人治好,反而越治越糟糕。

這下兩父子可就有話聊了,是父親盛名害了兒子,還是兒子無能拖累了父親,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不過少年的家中也會受到質疑,為什麼治不好孩子,是有意為之或是真被太醫耽誤,有沒有什麼貓膩,又是誰這般心狠手辣,連個孩子也容不下。

只能說最陰險者非司徒飄花莫屬,他三兩句話就把春風得意的孫申馮父子架在熱鍋上煮,暗笑在心的孫如意小指輕勾,往他手心一滑。

他樂得差點跳起來,大喊︰這是我家如意。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司徒飄花臉色驟變,扯下斗笠一扔,將一名跳進道觀內的黑衣人打得倒飛出去,再反手壓住兩名要進觀的壯漢。

可即便倒了三人,還是有十余名蒙面黑衣人從正門、窗戶、後堂沖了進來,手持刀劍就要砍殺觀中男女老少。

「如意,帶著他們躲我身後,不要出聲。」司徒飄花吩咐,他指的是小胖墩和兩個丫頭,以及老人和少年。

司徒飄花一腳將火堆踢開,散向黑衣人的方向,黑衣人那邊一亮,就很清楚看見他們各自站的位置,四名護衛和四名鎳師便揮劍上前。

而孫如意等人身處暗處,方便藏身,黑衣人想殺他們還得先找到人,昏暗不清的道觀內容易傷及自己人,頓時亂了套。

「住手,只要你們交出那一老一少,我保證不動其他人。」為首的黑衣人被火燙著了手背,連忙高聲一喊。

孫如意這邊的八人無人出聲,卻不約而同往後一看,黑衣人首領便知主事者另有他人,這些不過是隨行之人。

在孫如意沒開口前,老人心如死灰的抱住少年,老淚縱橫,少年見他哭也跟著哭,這對偽祖孫都以為今天活不了了,畢竟沒有人會為了別人的死活甘願自斷活路。

「只听過斬草除根,從沒听過有人會縱虎歸山,這世上只有一種人能守得住秘密,那就是死人,而我從不相信拿劍對著我的人。」既要人命又豈會收手,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先解決首要任務再來收尾。

他們是多余的,早死晚死無所謂,回頭再來補上幾刀也不遲,反正在這宛如天羅地網的包圍下又能逃月兌幾只小蝦米。

「找死——」

听聲音是女子做主,黑衣人首領也不顧忌了,在他的認知中女人沒多大作用,殺了也不會有人替她尋仇,最多一口好的棺木,找幾個哭靈的,嗔吶一吹送上山頭。

這種蔑視心態讓他心下一橫,大手一揮命令手下一涌而上,他自個走向偽祖孫倆的藏身之處,想要永絕後患。

十幾個黑衣人對付八名隨從按理應是探囊取物,輕輕松松就能將人解決才是,人多勢眾豈有落于下風的道理,可事實上黑衣人就是打不過孫如意的人。雖然有鏢師受傷,但另外四名護衛劍法奇佳,一人對數人游刃有余,還挑落了蒙面人的面巾,使其露出真容。

「咦,你是知恩侯府的人?」其中一人是恩國公府的侍衛,和京城中的公侯之家時有往來,因此面巾一掉就認出人了。

「知恩侯府?」司徒飄花輕聲一喃。

「不是我不放過你們,是你們自己活得不耐煩,既然知道我們出自何處就更不可能讓你們活命,全給我殺了,一個不留,他們不死就是我們死——」

原本心生怯意的黑衣人一听首領的話,立即像吃了千年靈芝般精神大振,沒有人想死,要是不殺光觀內的這些人,死的就是自己,當然要使盡全力奮力一搏。

眼看著黑衣人不怕死的群起而上,護衛們漸生頹勢,面對拿命來拼搏的瘋子,再勇猛的士兵也會畏戰,何況他們此行護的是孫府大小姐,沒必要為了不相干的人送命。

不過黑衣人首領倒是吃了暗虧,他本以為對付一個車夫是十拿九穩的事,輕而易舉就能將人拿下,誰知道這位才是里面的強者,身手之高超乎他的想像,簡直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看著左手臂血流如注的傷口,他雙眼一眯,眼神陰狠如毒蛇,想著該怎麼把礙眼的人殺掉。

「你是誰?」黑衣人首領問。

司徒飄花邪氣的勾唇,平凡的面容忽地光彩四溢。「我是你爺爺,乖孫子,還不快過來行跪拜禮。」

黑衣人首領冷哼。「我爺爺在陰曹地府等著你。」

長劍一刺,凌厲無比,劃開無數銀光,借著劍的反光,黑衣人瞧見了被司徒飄花護在身後的眾人,頓時目光一利。

「啊!姊姊,我的鞋子掉了!」孫玉疏低頭發現腳上光溜溜的,急得想去拿回自己的鞋。

「小胖墩,回來!」孫如意大驚失色。

這臭小子,比泥鍬還滑溜,根本抓不住,一會兒非打他不可。

「如意,別過去,小心!」司徒飄花驚叫一聲,揮劍拍開刺向孫如意後背的長劍,她的身下護著只著一鞋的孫玉疏,三人的對面是黑衣人。

但意外常常叫人料想不到,黑衣人首領左手持劍,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短刃,在長劍被內力震開時,他身子一低,右手鋒利的短刃刺向司徒飄花胸口。

「呵呵,沒防到我有這一招吧!」這人一死,其他人就難逃一劫,他可以像殺雞宰鴨般一一屠殺。

「是沒想到,明年的今日會是你的忌日。」司徒飄花持劍一揮,劃過黑衣人首領頸項,一條細細的血痕立現。

「怎麼可能……你明明……」中了他的匕首,理應穿心而亡。

司徒飄花冷哼,「總要你先死我才好瞑目,我這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好痛,真要命……撐住,面子比命重要,他絕對不能在如意妹妹面前丟臉……狗娘養的,怎麼還不死,想痛死小爺呀!

「你……」喉嚨一震動,一道血泉噴出,黑衣人首領來不及多說什麼,人往後仰,再無生息。

「頭兒死了!」

不知是誰驚慌失措的喊了一聲,還想搶功的黑衣人們一怔,訝異地看向染紅一地鮮血的男人,不敢相信老大居然這麼簡單就被滅了。

就在黑衣人群龍無首的當頭,有人率先開口了。

「啊!」

「叫什麼叫,你還有心思……啊!」這……這是什麼,他的胸口為何從後而前穿出劍尖?

不等其他黑衣人回過神,淒厲痛呼接二連三響起,司徒飄花一劍一個將人了結,劍法之快叫人傻眼。

只是黑衣人全死了,司徒飄花也雙臂打直倒下了,銀光閃閃的短刃插在左胸上。

「你……你是傻子嗎?誰叫你救我了?」他怎麼可以替她擋刀,她不想欠下這麼大的人情啊。

「如意,我快死了,你要不要嫁給我,我一死,你就成了富婆,我有很多很多的銀子……」他只想把她從滿是豺狼的孫府帶出來。

孫如意眼眶一紅,語帶哽咽。「有我在,你死不了,你哪一次死里逃生不是我救的,這一次也不例外,我一定能救你……青蟬,去馬車上拿我的藥箱,就放在零嘴櫃旁。」

「是。」

青蟬剛要冒雨回馬車,躺在地上的男子氣若游絲的將她喚回,還猛地吐出一口血,面色呈現紫白。

「不……不用了,我知道我的時辰到了,這麼一把刀插在胸口,我想活也活不成……」天下沒有白挨的刀,瞧瞧如意妹妹的眼淚多麼晶瑩剔透,比珍珠還美。

「胡說,不過一把刀而已,等我把刀拔起來,再用銀針封穴止住流血,縫起來就好了,不出幾日你就能活蹦亂跳。」她雖沒動過開胸手術,不過可以試試,只要心髒未受損造成大出血就還有救。

看著出血量不多的傷處,孫如意心里忐忑,要麼刺偏了,未造成重大傷害,只需將刀刃取出進行縫合即可,另一種可能性是她最擔憂的,刀身卡在心髒,暫時阻斷了血的流出,若是將刀子拔出反而會造成大失血。

「什麼,拔刀?不行不行,我怕痛。」司徒飄花倏地捉住她的手,包在手心放在胸口,一副死也不讓刀子離開身子的模樣。

「刀子不拔你會死——」她忍不住大吼,眼淚撲簌簌流下。

「拔了一樣會死。」他將她的手放在嘴邊,一開口就親著了。

孫如意心亂如麻,只想著救人,她來到這世上後對她最好的人是他,她不能不救他。

「放手,我要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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