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在為她煮粥?她咬咬唇,抑制莫名的感動。
「可是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老是燒焦,這是第三鍋了。」他郝然招認。
他竟不厭其煩地為她連煮三次?
她更感動了,眼眸隱隱泛酸。「你沒事干麼給自己找麻煩啊?你以前不是從來不進廚房的嗎?難道你在美國學會自己煮飯了?」
「怎麼可能?我都是在外頭解決三餐,要不家里也有鐘點管家幫我準備。」
齊菲菲橫睨辛至煥一眼,幾乎有些怨,怨他不該用如此近乎孩子氣的舉動,動搖她芳心。
「我來瞧瞧。」她來到電爐前,觀看鍋里的白粥。「你水加太少了,這粥有點干,難怪容易糊掉。」
「那怎麼辦?」
「沒怎麼辦啊,就這樣吃吧。」
「什麼?」他一愣。「這都煮焦了還怎麼吃?」
「上層還好好的啊!」她柔聲道,自顧自舀了兩碗,撒上他事先備好的青蔥,看到被他切成亂七八糟的蔥花,忍不住嗤笑出聲。
「怎麼了?」他奇怪。
「沒事。」她連忙忍笑,只是那笑意依然在唇畔不听話地蕩漾。「只是覺得你蔥花切得……還挺有不規則的藝術美感的。」
「你在笑我吧?」他不愉地眯眼。當他是三歲小孩嗎?听不懂她調侃?「真謝謝你的稱贊喔,這位‘太太’。」刻意強調「太太」兩個字。
她听了,怔住,揚眸望他。
他察覺她若有深意的眼神,領略到她的思緒,驀地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過臉。「我說錯了嗎?至少在名義上,你現在還是人妻,是我辛至煥的老婆。」話說到最後,他嗓音有些奇特的粗啞。
他這是心虛嗎?齊菲菲將粥碗端上餐桌,又從冰箱里找出幾樣簡單的醬菜,想想,拿出兩顆蛋。
「光吃醬菜沒意思,配點荷包蛋好了。」
「我來煎。」他眼明手快地搶過雞蛋。「你是病人,乖乖坐在餐桌那邊等就好。」
「你會煎嗎?」她狐疑。
「兩顆蛋而已,別小看我好嗎?」他悻悻地賞她白眼。
她失笑,聳聳肩。「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嘍。」她悠哉地坐上餐桌,等人上菜。
結果,足足等了十幾分鐘,他又打開冰箱拿了兩回蛋,才等到兩個邊緣略微殘破的荷包蛋。
但已經比她想像中的漂亮許多了。
她拾起筷子,故意在他面前挑剔檢視。「這形狀還不錯,至少看得出來是個蛋,而且只焦了一點點。」
他站在桌邊,雙手貼在腿側,像個乖巧的小學生似地領受老師的評語,听了她這番揶揄,眉宇一擰。
「你一定要這樣嫌東嫌西的嗎?」
「我哪敢嫌棄啊?先生,我這是贊美你好嗎?」她為自己辯護。
他懊惱,重重拉開椅子,在她對面落坐。「這位‘太太’——」
他又這麼叫她了。她倏地凝定動作。
他看出她的異樣。「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
她默然。
他靜定地望她,良久,沙啞揚嗓。「方家俊向你求婚了,對吧?」
她一震,聲嗓變調。「你怎麼知道?」
他注視她蒼白的容顏,心情有些灰澀。「我听見你們的對話,他一直要求你給個答案,難道你……拒絕了他嗎?」
她別過眸,似是沉思著什麼,許久,才幽幽開口。「我沒答應。」
沒答應是什麼意思?辛至煥黯然皺眉。「你的意思是你跟他說還需要一段時間考慮?」
她不回答。
「是這樣嗎?菲菲。」他追問。
「……」
「為什麼不干脆答應他?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想認真跟他定下來,所以才要求跟我辦清楚離婚手續,不是嗎?難道你現在改變心意了?」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跟我辦離婚啊!」她忽地抬眸,忿忿地瞪他。「你剛也說了,到現在名義上我們還是夫妻,你要我怎麼接受另一個男人的求婚?」
他啞然。
是這樣嗎?所以還是他絆住了她,是他阻礙了她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辛至煥垂眸,藏在桌下的雙拳握緊,想起自己在她收藏的那一個個音樂盒里看到的心情日記。
她其實很渴望有人陪的,雖然倔強地聲稱自己一個人也要幸福,但他知道,她想要有個伴,厭倦了無數個孤獨寂寞的夜晚。
方家俊會是適合她的那個伴嗎?
他,該瀟灑地放手讓她自由嗎?
離婚協議書其實早就簽好了,從美國回到台灣第一天,他便找到律師擬好協議書,簽了名。
要放她自由,隨時都可以,只是……就只是……放不開啊!
他深深呼吸,深深地、深深地排除所有的私心。「你不用擔心,其實我早就準備好,我們今天就可以——」
「今天幾號?」她驀地打斷他。
「什麼?」他一愣。
「是不是九號?」齊菲菲像是想起什麼,神色倉皇。「糟糕,我怎麼會忘了?」語落,她匆匆起身。
「到底什麼事?」他錯愕,「今天是九號又怎樣?」
「今天是我媽的忌日。」
第7章(1)
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
五年前的今天,因為癌癥,對抗病魔多年的母親終于不支倒地,撒手人寰。
留下了她。
留下她孤單一個,活在這世界上。
那天,她真正體認到,什麼叫做完全的孤獨,什麼是寂寞。從此以後,她在這世上再也沒有牽掛,沒跟誰有羈絆,來去只有自己一個。
就是這樣的感覺。
那天,她領悟了,多麼痛的領悟。
思及此,齊菲菲淡淡地牽唇,不是笑,只是自嘲,是在深沉的悲哀里為自己點亮一點點光。
「媽,我來看你了。」
她佇立于靈骨塔前,擺上鮮花素果,雙手合十,焚香祝禱。
「你過得好嗎?有在天上看著我嗎?你知道我打算開第三家餐廳了,對吧?現在正在裝潢,再過一陣子就可以正式營業了。你記得我以前給你听過爵士樂嗎?這間新餐廳我就決定走這個路線,主力客戶群定位在熟男熟女……如果你還在就好了,你一定是我這間餐廳的第一個客人。」
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辛至煥站在一旁,听齊菲菲對母親低聲傾訴,胸口陣陣擰扯。
五年前,當她母親去世時,她一定心碎欲絕,是怎麼度過那段最傷心最黑暗的時期呢?
他人在歐洲,為公事出差,穿梭于幾個大城市間,听爸媽說,是她堅持不必通知他,以免打擾他工作。
待他接到消息時,已是兩個星期後了,連岳母的葬禮都來不及參加。
老實說,當時他除了為她難過以外,也不由得感到生氣,為何對他如此生分呢?他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上的丈夫,發生這麼大的事,不用通知他一聲嗎?
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他很怒,當夜在布拉格一間小酒館買醉。那里,他在吧櫃後的裝飾櫃看到一個很精致很漂亮的水晶音樂盒,要求酒保拿下借他玩賞,听著那叮鈴樂聲,回憶與她的點點滴滴。
然後,也不知哪來的一股沖動,他堅持買下那個音樂盒,酒保說這是老板的私人珍藏,是非賣品,可喝醉的他仿佛失去了理智,一直盧,盧到對方受不了,最後驚動老板親自出來察看情況。
他記得自己似乎醉言醉語地跟老板說了一連串話,說這個音樂盒令他想起遠在台灣的妻子,說自己好恨她卻也好掛念她,他說了很多很多,打動老板將音樂盒讓給他。
就是他特地帶回台灣送她的那個水晶音樂盒——她應該喜歡吧?他希望她喜歡。
辛至煥默默地凝望齊菲菲,縴縴姿影不知為何看來好柔弱,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