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還以為你們決定不離了?」
「並沒有決定不離,只是我希望她給我一段觀察時間而已,只不過……看來她是給我打了不及格的分數了。」
不及格嗎?
汪起軒凝視好友,半響,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好了,別一副這麼頹喪的樣子,看得我都替你悶了。哪,有什麼心事爽快說出來,兄弟跟你一起擔!」
辛至煥聞言,低落的情緒稍稍振作,勉強微笑。「謝啦,兄弟。」
兩個男人相視,情意相挺盡在不言中,接著,又是很有默契地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
第9章(2)
「沒錯,我是Jennifer上過床,那又怎樣呢?只是一夜而已!她現在也有男朋友了,都要談及婚嫁了。」
只是一夜,又怎樣?
齊菲菲閉眸,澀澀地苦笑。
與辛至煥不歡而散後,她獨自搭計程車回家,進屋後,首先沖進浴室,洗了個長長的熱水澡,洗去一身骯髒污穢的屈辱感,然後躲回自己房里,蜷縮在窗台前。
他居然嗆她,他跟那個異國美女只是一夜,又怎樣?
他怎能如此理直氣壯?而她,又為何在听他絲毫不以為然的承認後,一顆心會揪得那麼疼痛?
他說,他跟那位紅發美女只是同事關系,也只放縱過那麼一晚。
但他可知,他在美國遍覽群芳的這六年,她都是孤身一人,即便有眾多的仰慕者追求她,她也從不曾傾心過誰,不曾與誰有過親密的肢體接觸,為了能夠跟方家俊包進一步的交往,她還堅持先與他辦清楚離婚手續。
不錯,這六年來他們是處于實質上等于離婚的分居狀態,但她的心,從未真正離開過他。
她最恨的就是這一點,為何她會離不開?她該徹底斷念的,該徹底根絕對他的牽掛、對他渴盼,早該認清,人,終歸要學會獨立堅強。
尤其是女人。
決不能將自己的幸福都賭注在某個男人身上,不能讓自己的身與心都依賴某個男人,要學會靠自己。
難道至今她仍未認清這個殘酷的現實嗎?
一念及此,齊菲菲又笑了,這回,笑得更沙啞,更悲愴,更令人不忍卒听。
她黯然起身,來到玻璃櫃前,看那一個又那一個她珍貴的收藏。
她是不是,又該去買一個新的音樂盒呢?這回,一定要買一個很精致很漂亮的,貴一點也無妨,她有錢,她現在有的是錢!
不怕了,她不必怕了,如今她的生活無虞,養得起自己,靠得住自己,不需要任何男人。
她不需要方家俊,也不需要辛至煥!
終究,她還是只有自己一個,只能自己一個。
「齊菲菲,你很堅強……」她喃喃自語,迷蒙著眸,玉手撫過那一個個音樂盒,最終,停在他送她的那一個。
這是唯一一個,不是由她自己買下的音樂盒,唯一一個,不是因為心受了傷而買來哄慰自己的禮物。
是他送的,生日禮物。
齊菲菲顫著手,取下那美麗的水晶音樂盒,捧在懷里,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打開。
清脆悅耳的音樂,敲打著她的心房。
她聆听著,淚珠無聲地碎落——
媽,媽,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能相見呢?我好孤單,好寂寞,你知道嗎?
你在天上,有遇見我的寶寶嗎?他過得好嗎?是不是長得很可愛?他恨我嗎?是不是恨我沒保護好他?
你幫我跟他道歉,跟他說對不起好嗎?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有一天,我一定會親手將他抱起來的,你讓他等我好嗎?
你們等我,等我跟你團圓,我想念你,媽,好想好想你……
原來哭泣,如此容易,又如此傷身。她感覺好心痛、整個胃袋都像要翻擰餅來,激烈地嗆著、咳嗽著,卻還是有一股憂郁橫梗在胸臆,怎麼也吐不出來。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才好?
為何連音樂盒都不能撫慰她了?為何連這猶如天籟的音樂都不能紓解她的痛?
怎麼辦?
齊菲菲哽咽著,嗆咳著,粉拳一次次擊打胸口,試著釋放那噎在心窩的悲痛,好痛,好痛……
正哭得激動時,她忽然听見門外傳來一陣聲音,有人回來了——是他回來了?她連忙伸手捂唇,好怕自己號泣的嗓音被人听見。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她門前,用力拍打門扉。
「菲菲,菲菲你在里面吧?我知道你在家,快開門!」他粗啞的嗓音帶著醉意。
他喝醉了?
齊菲菲用力咬唇,忍住嗚咽。
「菲菲你開門啊,開門啊!」他醉喊,繼續拍門。
她一動也不動。
「你說你到底在氣什麼?是Jennifer嗎?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如果你這麼介意,我保證,我以後不私下跟她見面了可以吧?」
「……」
「還是不說話?我懂了……你該不會答應那個方家俊的求婚了吧?因為他比我有錢,家世背景比我好,所以你還是決定選擇他,對嗎?是這樣嗎?」
他怎能那樣想?他把她當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齊菲菲滿腔不平,鎖攏眉,緊緊咬牙。
「好,你不理我,不理我是不是?很好!你就是這樣,就是堅持什麼都不跟我說,每次都這樣,你知不知道我很累?你這個女人真的讓人很累!」他打了個酒嗝,頓了頓。「好,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什麼?
她懸著心,側耳傾听,他似是踉蹌地回到自己房里,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麼,片刻,再度回到她門前,將某樣東西從門縫下塞進來。
她怔怔地望著他塞進來的東西,那是一份文件袋。
「離婚協議書,你簽吧!我們明天就去辦離婚!」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
「你不是想離嗎?那就離吧!我受夠了,我們離婚吧!」他隔著門扉對她撂話,那口氣,那聲調,听來好冰冷無情。
她的世界瞬間凍結,心也凝霜。
就離婚吧!只能這樣了。
音樂盒依然唱著美妙的歌,芭蕾舞伶依然旋轉著美麗舞姿,而她的淚,卻已風干,隨夜色淡逸——
結婚時,儀式繁復,離婚時,卻只需要一道簡單的手續。
走出戶政事務所,陽光晴朗,天色澄藍,仿佛臉上天也在祝福他們離婚。
她與他站在人行道上,相對而立,兩人的神情都很平靜,即便分手,也不願是以怨偶的姿態。
「我要回美國了。」他淡淡地宣布。
她一怔。「回紐約嗎?」
「嗯。」
「為什麼?難道你沒得到總經理的職位嗎?」
「我得不得到那個位置,又關你什麼事呢?」他嘲諷地反問。「別忘了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是啊,他們已經不是夫妻,她沒資格過問。
齊菲菲心沉落,表面卻揚起笑,禮貌恬淡的笑。「那就祝福你了,希望你在美國,一切順心。」
他挑眉。
就這樣?那緊盯她的眼神好似在詢問。
她眨眨眼,呼吸的韻律一時錯亂。
但不過幾秒,他也揚笑。「我也祝福你,新餐廳開幕順利,業績一路長紅。」
「謝謝。」
言盡于此,似乎沒什麼好說的了,兩人互望片刻。
「那……我往這個方向。」她有些尷尬的指指右手邊。
「再見了。」
「再見。」
珍重道別,旋過身,奔向的是兩個相背離的方向。
從此以後,各走各的路,再相逢也不知是哪天,或許到時都已塵滿面、發如霜。
到那時候,他們還會認得彼此嗎?見面時,會給對方一個釋然的微笑嗎?
希望,他們能笑著打招呼,就如同今日,他們笑著分離。
希望有那麼一天……
兩人忽然同時凝步,舉首,望向遙遙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