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好不老實 第11頁

「這幾天下來,我們也沒吃到什麼好東西,所以,我去城鎮里買了些牛肉和燒鴨,還給你打了兩斤酒,你等會兒可別喝多了。」柔柔軟軟的嗓音在他跟前響起。

他想動,他想笑,他想站起來,他想開口說話,但身體卻僵硬得像石頭,自己都奇怪為什麼他連動也動不了。

「今早,我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吵你,自己去城里走了一天,買了不少的東西。你說的對,這里南方來的東西貴得嚇人,要是咱們沒丟了那車貨,可以賺上一大筆呢!」

「咱們」,她說的是「咱們」!

她奇怪地看著祥子仍僵坐在屋前石階上,渴望、焦灼、難以置信、激動等各種情緒交織在臉上,霎時間,他臉上的淒惶讓她軟了心。

「怎麼了?」她柔聲問道。

「妳……妳沒走?」他終于艱難地吐出今天的第三句話,聲音粗嗄沙啞。

「我不是說了嗎?我到城里去了一趟。」

「妳……妳又回來了。」他兀自喃喃地道。

桔梗眨了眨眼。「當然,我不該回來嗎?」

「不是……不是……哎,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他越急,舌頭就越像打了結,又高興又激動地難以成句。

「傻瓜!」她的聲音又柔了幾分。「快幫我把東西搬進屋里吧!」

他能笑了,能動了,看到她,他像重新活了過來,力氣也回復了。祥子咧開笑臉,幫她卸下馬背上的貨物,桔梗采購了不少路上所需的食物和衣物,他們身上的東西在遇到那群土匪後,幾乎全被洗劫一空,身上除了典當了她玉鐲換來的五百兩銀子外,再沒有其它東西了。

「你什麼都沒吃?」她詫異地問。只見一桌的清粥小菜,仍保持著她出門時的樣子。

他這才想起,一整天他就坐在門口,連動都沒有動過。「我……忘了。」

她有些生氣地瞪了他一眼,縴麗的身影忙著將食物重新熱過、擺好。

他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她。「妳怎麼去了那麼久?」

「昨晚睡不著,今早天還沒亮就出門了,本以為晌午就能回來,誰知我迷路了,該走南城門回來的,卻走去了北城門,多繞了不少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妳……妳在城里有沒有……听到……,或看到……什麼?」他忐忑不安,一顆心提到了喉頭。

她仍是一臉的燦爛笑意。「沒有啊!倒是發現這里的毛皮比杭州便宜太多了。」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不像有假。他松了一口氣,心里的罪惡感稍稍淡了些,或許冥冥中注定她和他的緣分未斷啊!

「快吃吧!你一定餓壞了。」她忙著為他夾菜,又替他倒滿了一大碗酒。

他咧著嘴笑,心里一痛快,便仰頭灌下了一碗酒,說不出的歡暢快樂,終于有了食欲,張嘴便囫圇吞下不少的菜。

她只是微笑,體貼地為他斟滿一碗又一碗的酒。

他又灌了一口酒,頗有藉酒壯膽之意。「妳……妳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想,我大舅既然不在這兒了,我留在濟南也沒有用了。」她有些失落地說。

一時間,他又開始感到矛盾,懊悔著不該騙她,讓她千辛萬苦地來到這里,卻又撲了個空。

她低嘆一聲,眉宇間染上愁色。「天地之大,竟沒有我容身之處。」

「妳……」和我一起走吧!

「我想,我還是回杭州吧!」她幽幽地道︰「或許是命吧!我注定該嫁進沉家的,我認命了。」

他渾身血液瞬間凝結,只覺得胸中一陣氣血翻騰。

「妳和我去包頭。」這話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妳和我走,我不會讓妳受苦,我……我們一起做生意,妳出了本金,妳是東家,妳不要嫁到沉家!不要回杭州!」

他急得滿頭大汗,一連串語無倫次的話亂七八糟地說出來。「我……妳別回去吧!我不會欺負妳……啊……瞧我這笨嘴。」

他恨不得一拳打昏自己。「妳是千金小姐,我是個大粗人,妳……妳沒地方去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

「……」桔梗沒吭聲。

「我不會講話,我沒念過書,我的嘴巴笨,我是個粗人,講話不會拐彎抹角的,妳……」

妳跟了我吧!我會好好對妳,這話如魚刺梗在喉頭,咽不下去,卻也吐不出來。

她眼睫輕顫,半掩的目光里看不出她的情緒,他急得滿頭大汗,汗濕了背脊。

久久之後,她才侵吞吞地道︰「我也沒有去過蒙古,不知道你口中的包頭是怎麼樣的,反正我也沒有地方去了……」

「好好好,那和我一起走。」他點頭如搗蒜。

「但是,我怕麻煩了你……」好生遲疑的語氣。

「不會不會,妳吃得比一只小鳥還少,我養得起妳。

話畢,見她俏臉微紅,他才驚覺自己講了什麼,一張黝黑的臉也漲得通紅。「我……哎,我……我……」

他我我我了老半天,也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瞧著他那副呆樣,她噗哧一笑,嬌媚的神態又讓他看痴了。

「好不好?」他忐忑地問。

「你不嫌我礙手礙腳的話,那我就和你一起走吧!」她笑著響應。

「不嫌不嫌……」他講得又急又快,一顆心高興得快飛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告別王老爹夫婦後,他們兩人又踏上了旅程,馬蹄踏著輕快的腳步,一路往包頭走去。

「秋天以前,我們就可以趕到包頭了。」

祥子指了指前方。「那里就是殺虎口了。」

注意到他語氣里的不尋常,桔梗極目四望,只見黃土飛揚,眼前地勢崎嶇,氣勢不凡。

「這里是長城的一道關隘,也是去包頭的必經之路,有一首民謠唱的就是這里。」

「你唱給我听。」她柔聲要求道。

他的聲音低沉而豪邁,充分演繹出詞中透著的蒼涼。

「殺虎口,殺虎口,沒有錢財難過口,不是丟錢財,就是刀砍頭,過了虎口還心抖。」

唱畢,風兒將他的聲音傳得遠遠的,在荒野中飄揚。

他又道︰「這里的歧道有兩條路,一條是往殺虎口,一條是往張家口,兩條都可到蒙古草原。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活路了,誰想離鄉背井,從這里走西口。過了這里,可能名揚立萬,可能賺到財富,也可能死于非命。從這里一去,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得搭著命才能走西口。」

他的背影看來蕭索,話里的悲苦讓她心中一酸,想也沒想地,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祥子……」

他回頭看她,見桔梗溫柔地拉著他衣袖安慰,一時間精神一振,一掃原來的悲涼心情。

「走,我們走西口去。」

他唱起一首蒼涼雄邁的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包頭的地界東西約十里,南北約五十里,是蒙古族上默特部落巴圖爾家族的「戶口地」,巴圖爾家族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康熙皇帝時,漢、蒙不準貿易往來的禁令解除後,大批漢民來到這里屯墾。包頭地處旅蒙商隊通往蒙古草原的交通要道上,一年四季人來駝往不斷,異常興旺。

包頭的天然地界是一條河流,就叫「巴圖爾」,被漢民譯成漢語,就是「博托河」或「包頭河」。這河水滋潤了兩岸的青草,兩岸水草青女敕,河中淺水清澈,是個放牧的好地方。

「這里就是包頭?」桔梗看了看四周,回頭問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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