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一手扼殺她的爛漫,一點一滴地謀殺了她的笑容。
「只要你救我媽,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十四歲的她,一對世故、早熟的眼楮,撞擊了他生銹厚重的心門。
「我會唱歌,很會唱歌,可以幫你賺很多的錢。」
十八歲的她,把未來的一生放到了他的手里,講這句話時,她昂揚自信。
「其實,你也是很寂寞的。」
二十歲的她,早就看透他的靈魂。
「你愛我吧!不愛我也沒有關系,我的愛很多,夠我們兩個人用了。」
二十歲的她,將自己的身、自己的心一並捧在手里給了他。
「而你,是我的生命、我的靈魂,我全部的全部;即使你不要,我還是都給你。」
二十三歲的她,用自己的靈魂、自己的哭、自己的笑、咳吐出血,織就一件彩衣披在他的身上,照亮他的前途。
現在的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卻依然用自己的身體孕育他的血肉,然後消失了。
一聲像負傷動物的哀號聲從他的嘴里發出……
他哽咽大吼~~阿曼達!!
葉……葉萍……
第十章
「再五百尺就到山頂了。」同行的助理說道。
龍韶天咬著牙,忍住胃部的痙攣和頭昏欲吐,腳步越見踉艙。他緊抓住小徑旁的樹干以穩住打顫的雙腿,一路攀高,讓他的神經越繃越緊,沒有勇氣看身後的斜坡,他的目光只能放在自己的腳步上。
「龍總,你不要緊吧?」
已被冷汗浸濕的衣服,隨著山風一吹,已快凍成霜。他深喘了口氣,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力強撐著。「不……不要緊,快走吧!」
「這山有六千五百多公尺,空氣稀薄,路不好走,風也很大。尤其到山頂的時候,還有人說會產生幻覺。」
助理小心地覷了他一眼,不知道這一、兩年來的龍總是怎麼了。他原是怕高的,只要離地三尺的高度就會頭昏目眩了。他永遠難以忘記總裁第一次掙扎著坐在三樓高的陽台上時,他那種可怕的反應,臉色蒼白得嚇人,額上布滿了冷汗,顫抖著雙手,全身幾乎要虛月兌了似的,坐不到三分鐘,就像受著極刑似的煎熬。
之後,他又坐到了四樓高的陽台,然後五樓,一直往上增,近乎自虐地折磨著自己。一次次冷汗潸潸、一次次昏吐,就像……在贖罪一樣,懷著虔誠到近乎卑微的一顆心,意圖折磨自己來減少心里的罪惡感。
沒人知道總裁這種難以理解的行為是為什麼,當他習慣了可以在高樓的陽台上時,他又開始往更高處去,站在山峰上,一站就是好久、好久,靜靜地抽完了幾根煙後。,就離開了。
那時候的他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的自虐?他不敢問,只是放在心里想著。
當龍韶天終于站在山峰處時,他咬著牙,放眼望去這一片的大好河山,峰峰相連相挨,看向遠處時,竟是高得連到了天際。山頂的風很強勁,颼颼刮得又冷又刺人。
他點了一根煙,目光落在一個不知名的方向。
「阿曼達,妳在嗎?我來找妳了,妳看到了嗎?」
吐出的煙霧一下子就被風吹散了,他控制不了指間的顫抖,還有心里發瘋似的想念。
「這是妳喜歡的風景,我可以陪妳看了,不會再丟下妳一個人了,阿曼達……妳在哪?妳在哪?」
他動員了幾千個人,到全球各地去尋找。她在台灣肯定待不下去,而紐約也失去了她的蹤跡,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離去得絕然而毫不留戀。
這兩年來,他克服了自己的懼高癥,體驗到了一個人待在高處是怎樣的滋味--蕭索寂寞,彷佛塵世的聲音離得很遠、很遠。這是長久以來,她獨嘗的孤單滋味嗎?
怎麼椎心刺骨、怎麼哀嚎出聲都已經挽下回她了。阿曼達……阿曼達……
眼前的陽光躲在千層雲海中,使雲海變幻出絢麗多彩的顏色,若有似無的環繞在他身邊。從模糊的視線中,一個熟悉、苗條的身影就在眼前。
「你過來看看嘛!你看看這里的風景多好。」在前方,她巧笑倩兮,像以前一樣,她總是又撒嬌又惡作劇地說著。
「阿曼達……」他欣喜若狂地大喊,猛地往前踏出一步,隨即踩空,他的身體往前傾,跌下山峰……
「總裁……快……來人啊,救命啊!」
五年後
亞迪寄來了一封信,發信的地點來自于一個陌生、奇怪的地方。如果署名不是亞迪,這封看來破爛、髒兮兮的信,只怕已被丟到了垃圾桶里了。
有她的消息了嗎?一雙大手顫抖著撕開信封,信封里掉下了幾張照片並散落一地,照片里的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曼達……
她笑著,每張照片上的她看來明媚爽朗,燦爛的笑容亮得可以照亮天際,她還活著……她還活著,活得健康而快樂。
強烈的釋懷幾乎讓他跌坐在地上。上帝啊,過往的諸神啊,謝謝你們,讓她活著,讓她活著!
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安排了行程,前往那個陌生、遙遠的地方。
「還要多久才會到?」
這個活在閉塞山區幾十年的老農民淳樸地笑了,露出缺了門牙的嘴。「再兩個多小時就可以到河邊的渡口,過了河後,還有三十里地就到了前泥窪。」
「我的天啊!還這麼遠。」同行的助理忍不住說了。「這到底是什麼窮鄉僻壤,剛從四川成都下飛機後,又轉搭飛機過來,再搭五個小時的車子才到這里,現在還得坐船。總裁,你要找的人真的在這里嗎?」
龍韶天沉默著,只有一雙緊握的手微微地顫著,他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
多久了?六年還是七年了?她真的在這個地方嗎?在這個偏遠的地方,這個陌生的土地上?
車子一路顛簸著,路從大路換成小路,柏油路也漸漸地變成了泥土地,建築物越來越少,綠色卻越來越多,滿山遍野的綠看來那麼清新、可喜。一直到日頭爬上天的中央,才終于看到了山谷間一條寬廣的河流。
「到了,就是這里,剛好踫到有人擺渡,不然還得再等幾個小時呢!」
「這船只有固定幾班是不是?」助理問。
「那當然啦!就是早晨,晚上送村里的人上學出門和回家,平常要渡船的話,就要等了。」
踏上渡船,搖船的是個壯實的中年人,看著他們一身衣著光鮮的樣子,不禁好奇地操著鄉音問︰「你們是外地人吧!要去哪?」
「要去前泥潼。」
突然,從遠處的山谷里傳來歌聲,是個女子清脆、暸亮的聲音。只見那中年漢子也回以渾厚的歌聲對唱回去,霎時間,山谷傳來遠遠近近的歌聲,一時顯得熱鬧非常,
「你們就這樣隔山唱歌?」助理大感好奇。
他憨厚地笑了笑。「山里人講話嗓門大又愛唱歌,剛剛是我婆娘,叫我要回家吃飯了。」
年輕的助理張大了眼楮。「你們就這樣說話?那其它人在說什麼?」
「呵呵,其它人在說你們中午吃什麼。」
「天啊!真是太神奇了,這里人用唱歌來講話。」
「你對這里熟嗎?」龍韶天在沉默了數個小時後,第一次開口說話問船夫。
「熟啊!這里過去十幾個村子的人,我大概都認識。山里人嘛,家家戶戶都看過。」中年漢子好奇地看著這個沉穩、俊美的男子,肯定是人中龍鳳。可惜的是,他的腿似乎下大方便,看他走路有些微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