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為木藍解說環境和各僕役所負責的工作,雖說都是僕役,但在大戶人家里的地位也是有差別的,主人的貼身僕役因為接近主人,所以地位比較高些。
「木藍,大少爺很可怕吧?」山杏不禁替她擔憂。
「不可怕。」她含蓄的說,只為了安慰山杏。
「都怪我不好,我惹大少爺生氣,才會換妳來伺候大少爺,妳會不會怪我?」
見山杏的小臉上滿是歉疚,木藍微笑道︰「我怎麼會怪妳呢?況且,大少爺並不可怕,他只是因為眼楮看不到才會脾氣不好。」
山杏吸了吸鼻子,單純的笑了。「木藍,妳真好。其實大少爺以前很好的,自從瞎了之後,人就變了個樣,妳知不知道大少爺是怎麼瞎的?」
「不知道。」她搖搖頭。
「听說半年前,大少爺在西湖被一幫匪徒突襲,大少爺當時受了很重的傷,傷好之後,眼楮也瞎了。」
又是西湖?他們兩人的命運竟然都在西湖有了很大的轉折,她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而他則身受重傷。
「听說大少爺本來已經和一位小姐訂親,但大少爺受傷後,就把婚事給退了……」山杏繼續說著。
原來他在一夕之間失去了這麼多東西,眼楮、未婚妻、自信、驕傲;而她,不也在一夕之間失去了一切?就為了一個誓言,值得嗎?
山杏雙眼圓睜,看著前方的木屋。「咦?這間屋子是做什麼用的?我以前怎麼都沒有注意過。」
木藍打量了一下木屋,朱紅色的門柱看來莊嚴肅穆,她推門而入,屋內的一個塑像首先映入眼簾,是個美麗的少女騎在一匹白馬上。
「那是什麼呀?」山杏嚇了一跳。
「蠶花娘娘。」木藍看到山杏驚嚇的樣子,不禁笑出聲。
在江南有許多人家供著蠶花娘娘──即蠶神的神像,因為她帶來了絲綢錦衣,在單家會有專拜蠶神的祠堂更是不值得驚訝。
「剛剛突然看到嚇了一跳嘛!」山杏有些不好意思,瞇起眼打量這尊神像。馬上的少女美麗無邪,白馬躍飛有神,這一人一馬有著奇異的協調。
打量完神像,山杏轉眼看見木藍安詳的立在祠堂中,雙手合十的祝禱著。唉~~木藍真美,她的一舉一動就像畫里的人似的,她才比自己大個兩、三歲,卻沉穩得像是可以讓人安心依靠似的。
「木藍,我們走了吧!」山杏催促著,祠堂里肅穆莊嚴的,讓她感覺像闖進一個神秘的空間。
木藍再虔敬的合掌,對蠶花娘娘一拜後,才退出了祠堂。
「木藍,妳在想什麼?」
木藍看著山杏一臉的關心。「我在想怎麼繡蠶花娘娘。」
「刺繡?」
「是啊!」好久沒拿針線了,此時,一個靈感讓她內心激動澎湃。蠶花娘娘的神情觸動了她,想將蠶花娘娘的身影繡起來,該配的花色和繡法已在她心里成形。
「妳會刺繡?」山杏驚訝道。
「江南女子有幾個不會刺繡的?」木藍笑得恬靜溫柔,眼里有了不同于平常的光彩。
和山杏分別後,她一邊想著,一邊加快腳步,記得單子瑾有一件不要的衣裳,那布料正適合拿來刺繡。
她步向單子瑾的寢房,將他的衣服裁剪下來後,就坐在他的臥室里繡了起來。在單家,隨手就可以接觸到好的布料,也會定時幫她們這群丫頭制作新衣裳,逢年過節也會不吝發給她們一些布匹讓她們帶回家。
想著單子瑾正在書房和人議事,等會兒就會去繡坊,一時半刻不會回來,也不需要她的伺候,木藍因此安心的繡著。
多久了呀?她都快忘記這樣的感動了,看著繡出來的圖案栩栩如生,她滿足的任思緒恣意翻騰,渾然忘了種種的憂愁與不快。
她不覺時間的流逝,只幽然神往于這一針一線的世界里,甚至有聲音從遠處傳來,她也不自覺,直到有人推門而入,她才疲倦的抬起頭。
進屋的是單子瑾和單子敬。
單子瑾擰著眉,惡聲道︰「妳一整天跑去哪了?」
她吁了一口氣,才悠悠的從澎湃激昂的情緒里沉澱下來。
「木藍,為了找妳,大哥都快把整個家翻過來了。」單子敬仍是一派的悠閑,彷佛天大的事都與他無關,可奇怪的是,他俊秀儒雅的臉上多了可疑的瘀青,走路也一跛一跛的。
「誰要你多嘴!」單子瑾老羞成怒的低吼。
單子敬痛得齜牙咧嘴的,先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小心地護著受傷的腰腿。「木藍,妳下次要失蹤前可不可以先講一聲,不然全家都被我大哥弄得雞飛狗跳的。」
單子瑾悶哼一聲,緊咬著牙不說話。
木藍奇怪的看了一眼受傷的二少爺,雖然他已經很努力的裝作若無其事,但姿勢仍是僵硬不自然。
「沒事,不小心摔了一下。」感覺到她懷疑的目光,單子敬僵硬的一笑,這幾天下來,他已經受夠了別人一看到他就捂著嘴偷笑的樣子。
看到夜色籠罩吟春園,屋內一片昏暗,木藍才察覺天黑了。她居然坐在這里繡了一整個下午,渾然不覺外頭大伙找她找得人仰馬翻。
「我一直都在這里,從下午到現在都沒有離開。」
她找到針線後,就一直坐在大少爺的寢房里刺繡,而他們找了老半天,就是沒想到木藍會在大少爺的寢房里。
「妳待在這里做什麼?」單子瑾忍不住發作了,不肯承認為了找這失蹤的丫頭,他幾乎翻了整個單家。
她點亮油燈,柔和的光線流瀉整個房間。
「我……」她遲疑著,緊捏手中的刺繡,不知怎麼解釋自己一整個下午的偷懶。
「妳在刺繡?」單子敬眼尖的發現。
「是的,我一時繡得著了迷,請大少爺原諒奴婢。」
「繡到忘記吃飯?忘記現身?」他厘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麼,只覺得又氣又惱。
單子敬接過她的繡品,嘖嘖有聲贊嘆。「木藍,想不到妳的繡工這麼精細。」
听到單子敬的驚呼聲,單子瑾可以想象那必定是一幅精美的圖案。
「女子多會女紅,會刺繡沒什麼值得驚訝的。」她被夸得有些不自在。
「拿來我看看。」單子瑾道。沒人敢質疑他看不到,又怎麼拿去「看看」?
觸手柔軟的是綢,針線細密平整,粗細交雜可見是出色的刺繡。「上面繡的是什麼?」
「是蠶花娘娘,那馬和人可真是栩栩如生。」單子敬忍不住插嘴。
單子瑾細撫著手上的刺繡,雖然看不見配色,但他的感覺還是敏銳的,他得承認,這是一幅非常優秀的刺繡。
「妳知道馬頭娘的故事?」
「在江南,沒有人不知道馬頭娘的故事。」木藍答道。
「說來听听。」他沉聲道。
她沉吟一下。「相傳蜀中有一女子的父親被人擄去,只剩父親所騎的白馬回來,女子就發誓說︰『只要有人將我爹救出來,我就嫁給他』。白馬听了後,沖出柵欄救出了她爹,女子的父親回來了,但白馬卻整日嘶鳴,不吃不喝的。女子越來越憂慮,只好將答應白馬的事告訴父親。她父親震怒之余把白馬殺了,將馬皮剝下晾在院子里。
「有一天,馬皮飛起將女子卷走,數天後,在樹上找到了那名女子,但馬皮仍緊緊的包裹著她,而她的頭已經變成了馬頭,正伏在樹枝上吐絲纏繞住自己,這也是蠶絲的由來。」
「妳是如何學會繡工的?」單子瑾忍不住又問。
「鄉村的姑娘都會繡工,我從小就愛刺繡,多看多學自然也就會了。」
江南為絲織重地,多的是養蠶紡紗織衣的人家,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單子瑾卻總是甩月兌不了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