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起一抹淡笑,她不再說話,偏首凝向窗外不遠處那座佔地廣大的華宅,眼中凝聚了些許輕愁。
順著視線望去,知她心中的癥結,越原伸手將她的臉扳回來。「用飯。」自踏入江南後,她心情益發沉重,本就不是好胃口的人,如今更是沒了食欲,單薄的身子更加瘦弱,讓他瞧了為之心疼。
凝著他,看他動手忙著為她布菜、盛湯,任圓明白他心意,就算沒胃口也不願辜負,當下緩緩拿起碗筷強逼自己用些,免得他擔心。
「別愁著臉!你是存心要我吃不下飯,好自己獨佔這一桌的好菜嗎?」佯裝一張怒臉,他故意說笑。
任圓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別逗我!」
「逗你又如何……」
「唉……你這模樣一點也不像別人口中那個古怪鑄劍師……」
「難不成你要我以那模樣待你……」
在越原說笑調侃下,任圓不知不覺愁緒輕拋,振起了精神。一時間,兩人言笑晏晏,神態親匿……
「哎呀!沈莊主、少莊主大駕光臨,真是稀客!快請進、快請進……」驀地,一道響亮的逢迎巴結聲音響徹雲霄,灌進每個在座客人耳里,越原、任圓二人當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樓下瞧去,就見掌櫃哈著腰,滿臉奉承地轉出櫃台,來到門口迎進兩名衣冠不凡,一看就知是父子的客人。
看清兩名貴客面容,越原笑了,任圓卻心中一沉。
「這可真巧,不是?」精芒乍現,他懶洋洋地說道。
輕嘆無語,任圓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靜看著兩人被掌櫃一路奉承地迎上樓,心中不無感慨……那中年俊秀男人是她爹心中亦覺愧對的人啊!
「兩位貴客這邊請,本樓已經為你們備好二樓雅座……」
「任姑娘?越公子?」掌櫃喋喋不休的奉承被一道驚訝的嗓音給打斷,沈聿大步來到他們面前,這下更加確定自己沒認錯人。「真的是你們!」
「沈公子。」任圓微微點頭,神色波瀾不興;而越原則僅哼了聲,算是招呼了。
「你們……怎麼來江南了?」忽憶起任圓曾被娘親派人追殺,沈聿心中微凜,深怕他們是尋麻煩來的。
「怎麼,這江南是你們‘問劍山莊’的地盤,我們來不得?」越原冷眼斜睨,話意可挑釁了。
「原……」悄聲低喚,任圓眸中有著請求。
放心!暗使眼色,要她別擔憂,越原正待再說些什麼時,尾隨沈聿而來的俊秀中年人——沈馭風卻開口了。
「越公子言重了!若小兒言詞有哪兒不當,就讓在下作東陪罪,你說如何?」沈馭風滿臉的誠意,他曾在幾年前于好友住處見過越原一面,是以認得。
「沈莊主,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哪!」越原也記得他,似笑非笑地招呼。
「越公子好記性,還認得在下。」溫文一笑。
「沈莊主不也是!」
「這位是?」好奇地往任圓瞧了眼,沈馭風不知他們是何關系,只覺越原對她似乎頗為在乎。
「爹,這位是任圓,任姑娘!」怕被越原說穿娘親派人追殺之事,沈聿趕忙搶言介紹。
「原來是任姑娘。」微笑點頭示意,沈馭風眼中卻迅速閃過一絲異色。「越公子、任姑娘,難得你們相偕來到江南,不如到寒舍作客住下,讓在下好生招待,也算是為小兒方才的不當言詞來陪罪,你們說如何?」
「爹……」沈聿心覺不妥想阻止,卻被爹親一記眼色給止住。
住進「問劍山莊」?任圓直覺就要婉拒,忽感桌面下的小手被黝黑大掌緊握,因而偏首凝睇大掌主人。
那異彩一閃即逝,快得讓人察覺不到,然而卻沒逃過越原銳利的目光,只見他握住了縴白小手,唇角卻勾起慵懶笑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轉頭看著身旁人兒迷惑不解的神色,他緩緩輕笑。「圓兒,咱們作客去!」
深沉的夜、皎潔的月,清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問劍山莊」某間客房內則傳出喁喁噥噥的交談聲。
「為何要住進這兒?我不懂!」眉宇間承載輕愁,坐在床沿邊的任圓有些不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混進‘問劍山莊’,想找鳳水瀲作個了結就不是難事了。」扯起一抹笑,越原狀若無意地問道︰「圓兒,你爹和你的事兒,沈馭風知道嗎?」
「我不清楚……」怔然一嘆,她自己心境也很復雜。「一直只有玄夢宮有所行動,倘若沈莊主知道我爹……」頓了下,無法繼續,只好直接跳到最後。「我想沈莊主應該不至于沒動靜,所以我猜他大概不知吧!」
「不知嗎?」越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心中卻不那麼想。白日在酒樓時,沈馭風听到她的名兒後,眼中閃過的異樣,他絕對不會看錯。
「怎麼了嗎?」覺得他有些怪,任圓輕問。
「沒事!」輕笑了聲,要她趕快上床躺好。「夜深,該睡了!」
順從躺上床,擁著薄被,見他欲起身離開,小手忽地探出,微微顫抖地拉住他。「別走!」
「嗯?」發覺她神色不安,越原坐回床沿邊,大手反掌緊握住她的。
「我怕,別走!」牢牢抓住他,似乎怕他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怕什麼呢?我在這兒啊!」瞧出她眼中的驚惶與恐懼,越原索性不回房,直月兌鞋上床,在她身邊躺下。「我會一直在這兒陪你。」
「謝、謝謝!」有些害羞,縱然心知這樣于禮不合,任圓卻情願如此,微偏著螓首,迷蒙的眼望進兩潭黝黑深水,像解釋又像似自語。「我……我以前不怕的!從前爹爹要我好好活著,不許把命賠給她,我雖遵從了爹爹的遺言,可心中卻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就算讓她取了命,我也不怕的……甚至……甚至希望那個時刻趕快到來,好讓我能早日去找爹爹,可如今……如今我卻怕了……
「有了你後,我好怕以後再也見不著你。我怕自己死了,在幽冥黃泉徘徊,流淚成河、苦等數十年才能再見你的身影。如今的我怕死,怕她取走我一條命,讓我無法再貼著你的胸膛,聞著你的味道……今夜的我,睡在離她如此近的地方,我好怕當我合上眼後,再也無法醒來瞧著你……」
「圓兒……」早知她存厭世想法,如今又听她發顫著身子,低訴著這番話,越原大受震撼,心神激蕩地將人給緊擁入懷,感動深情的呢喃低語……
「我喜歡你的怕……喜歡……安心的睡,明兒一早,當你睜開眼時,瞧見的依然是我……」
「爹,這事兒不妥!」深夜的書房,沈聿焦躁地來回踱步。
「何事不妥?」相對于兒子的浮躁,沈馭風倒是一身的沉著,靜心凝神地揮舞丹毫。
「就是邀越公子與任姑娘至山莊住下之事。」急急叫嚷,深怕會出事端。
「咱們‘問劍山莊’向來好客,聿兒,你亦喜廣交朋友,為何這回反應卻如此異于尋常?」不疾不徐地繼續沾墨揮毫。
「這……」遲疑了下,沈聿心想與其最後惹出事端,倒不如將一切說與爹親明白,好讓他能有所提防。「爹,娘不知為何原因,曾派人追殺任姑娘,我怕他們這回是來尋仇的。」
筆下一頓,隨即繼續書寫,恍若無意地問道︰「你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