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楚伊菊輕而堅決地答,「除非你能先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要找我?」
「唉……」方琳嘆了口氣,「就知道你也是一個倔強的人。好吧,我說!其實……是喬子寒想見你。」
「喬子寒?」這個答案更讓她愕然。這世上,真有喬于寒這個人?
「呵,相信你也看到那本書出版了,我就不用多說了吧?子寒他很欣賞你的故事和文筆,所以,很想和你見一面。」
「可是我不想見他,」一個空殼而巳,不值得她浪費時間,「如果是那個潤稿的編輯想見我,倒還可以考慮。」
「誰?什麼潤稿的編輯?」這下換方琳驚訝了,「哪來的潤稿鋼輯?你不知道子寒的脾氣有多壞,這個世界上哪有人敢改他定的稿!」
「什麼?」這麼說……那本小說是他改的?可能嗎?他不是一個買下影子寫手當替身的人?
既然他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哪還用得著別人代筆?
「楚小姐,總之你見到他之後,一切就清楚了,我知道你很好奇。來吧,快來……」
方琳若不當書商,準可以去當個騙死人不償命的政客。她不斷引誘的話語,競讓楚伊菊有了一點心動。
呵,無聊的聖誕夜,姑且就把這次神秘的約見,當作一場娛樂吧。
汽車駛向山間,喬子寒的別墅若隱若現,純白的顏色,仿佛叢林中棲息的一片雪。
但入了院門,楚伊菊才發現此處並不純淨,只見花園里簇擁著亂哄哄的人群,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在為聖誕狂歡,如同群魔亂舞。
這樣的喧囂,跟楚伊菊想象中的作家生活,天差地別。
原以為作家都很孤僻,獨自在清晨的山頭散步,把落葉夾在詩集里,手指有煙草的香味在纏繞,思維與塵世遠離。但,喬子寒明顯另類。
對呀,她差點忘了,他並非一個真正的作家,他只是一個剽竊者而巳。
「楚小姐,請您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找方小姐。」司機將她安置在一棵聖誕樹下,她只能靜靜地靜待。
樹被裝飾得很明亮,就像一只瓖滿鑽石的璀璨皇冠。她抬眼望去,可以看見樹頂的星。
那一年,就是在這樣的樹下遇見希誠的吧?
那時候,她被父母寵著,行為舉止像個刁蠻的公主。家里常開舞會,她穿著從巴黎空運來的裙,雪紗在驕傲的轉身時飛旋。
可如今……她裹著灰色的大衣,縮在花園的角落里,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
心里並不怪誰,畢竟這樣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只是偶爾在思緒民游的間隙,獨自品嘗一抹心酸。
「哈羅——」
眼楮從明亮的樹冠移回昏暗的人間,楚伊菊不期踫上一張戴著魔鬼面具的臉。這鬼面人物,正嬉皮笑臉地向她打招呼。
「漂亮的小姐為什麼不跳舞!」他以戲謔的聲音問。
「因為我在等人。」他淡淡地回復一個微笑。
「你的王子失蹤了?」
呵,她的王子沒有失蹤,軀殼仍躺在醫院里,只不過失去了靈魂。
「不如甩了他,跟我跳一曲吧!」對方提出邀請。
「遺憾的是,我沒有跳舞穿的裙子。」她並非害怕男子的邀請,而是因為她已經很久沒跳舞了,一雙靈巧的腳,早已褪化至僵硬。
「漂亮的小姐一定能跳出漂亮的舞步,不用裙子襯托!來吧……」鬼面長臂一攬,將她摟入懷中,帶著她輕輕旋轉起來。
楚伊菊有一刻的失神,頭稍稍昏眩,耳際恍恍惚惚听到一支曲子,猶似過去十分熟悉的舞曲。
這人的胸膛很厚實,撲面而來的男性氣息,清爽如春季的青草。冬天的夜里,他卻只穿一件單衣,或許方才狂歡過度,竟有淡淡的汗水灑在古銅色的脖間。她一伸手,便觸踫到他堅硬的臀肌。
這是真正有生命的肌膚,像從前的希誠,安全地環繞著她。
可現在,希誠的肌膚是軟的,是麻的,每次替他做按摩,她都好傷心——安全感已經消失。
男人一邊擁著她舞蹈,一邊吹著口哨。口哨里的音符,與樂曲中一模一樣。
「每次听到這支曲子,我就會想起十八歲那個夜晚,在那棵掛滿銀鈴的聖誕樹下,第一次見到他……」男人附到她耳邊輕輕地說︰「小姐,你沉睡的王于還沒醒嗎?」
什麼?沉醉在舞曲中的楚伊菊猛然驚起。
她曾經寫過的句子,眼前的陌生人怎麼會知道?除了希誠,知道這一切的,就是那本小說。而知道她是小說作者的,除了方琳,只剩……
「你、你是喬子寒?」她低呼了聲。
男人呵呵一笑,手一揚,魔鬼的面具瞬間除去,露出閃亮的臉龐。這張英俊絕倫的臉,她曾在電視上見過。他,就是喬子寒。
「楚小姐,幸會。」
他不似一般作家那樣深穩,不眠的發拂在臉龐邊,帶一絲性感的凌亂。他的笑容並不虛假,看起來很真誠,隱約中,藏著大男孩般陽光的意味。他如此的出現,絕對出乎她的意料。
「怎麼,覺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喬子寒?」他一針見血的準確猜測,有如看透她的心般,「不過,楚小姐倒跟我腦海中的那個人絲毫不差。」
「為什麼?」她詫異地問。
「別忘了.我看過你的小說,而你把你自己寫在小說里了。」他彬彬有禮地輕握她的手。
「听說喬先生想見我,」楚伊菊感到手指顫抖了一下,「我有什麼值得讓您如此大費周章?」
「能夠寫出《情人花》的女孩,當然值得我千方百計找到她,」喬子寒談笑,薄唇一揚,足以迷倒眾生,「這本小說,是我五年以來看過最好的小說。」
這算是最高贊賞嗎?听說,他很少夸獎人,如此鋪張的贊美,更是聞所未聞。
「那麼五年前,你看過的更好的小說又是哪本呢?」她一時好奇。
「敝人的處女作。」
嘿,真是一個狂妄的家伙!
「你確定那真是你寫的?」楚伊菊忍不住嘲諷。
「為了它,我曾經有半年的時間,晨昏頭倒,不見陽光——你說,它是我寫的嗎?」喬子寒倒不生氣,仍然笑意盎然。
半年不見陽光……她自認,在最最努力的時候,也做不到這樣。楚伊菊不禁為之動容。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為什麼會……」她的語氣軟了下來。
「買你的小說?」喬子寒掠掠被晚風撩起的發,「不,楚小姐,你弄錯了,不是我要買的,是他們要買來用我的名字出版。而我早就想封筆了,可是他們不讓。」
「他們?」他們是誰?
「把我捧紅的人。」
「其實罪魁禍首是我——」忽然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方琳站到了他們的身旁,「是我不讓他封筆的,我舍不得一個才華橫溢的男子就此毀了前途!子寒現在只是暫時思維堵塞,寫不出稿,所以,楚小姐,我買你的稿,只是為了幫他渡過這段困難期。」
「哈!」喬子寒大笑,「方琳,在我面前不用說這麼漂亮的話。誰都知道,其實你就是為了賺錢!」
「賺錢有錯嗎?」她親熱地挽起楚伊菊的手,「楚小姐你說,賺錢有錯嗎?」
賺錢沒錯,可是為了賺錢欺騙大眾,有點說不過去。
「你看,這本小說這樣出版,既救了楚小姐你的急,又幫了我們子寒,一舉兩得,皆大歡喜,多好!」方琳得意揚揚道︰「楚小姐,有沒有興趣再跟我們合作?以後你每個月給我們提供一本小說,稿費給你加到八萬塊一本,怎麼樣?這可比你在那間小鮑司賺的多了,你現在的月薪是兩萬五吧?天呵,累死累活,才兩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