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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香苑」。
那里是宮中最華美的處所,世世代代居住著美麗傾國的妃子,包括多年前先帝最寵愛的蘭昭儀。
人們說,住在此地的女子都有著驚人的美貌,但最終卻難逃紅顏薄命的厄運。男人們喜歡這里,雖然這里的女子以不貞聞名;女人們向往這里,雖然這是一座蘊含死亡與詛咒的庭院。
香苑像大煜宮里一個詭異的謎,散發誘惑的芬芳,遙遙吸引著萬眾的目光。
明若溪帶著貼身小隨從,款款奔赴這危險之旅。
繞過水閣,放眼望去,一帶碧池。春天的蝴蝶在陽光中嬉戲,輕盈的翼于花辦間劃出道道優美的弧線,仿佛雨後的虹。
「小四,你可聞見了什麼?」明若溪忽然止步。
「小四聞到花香,好香!」小隨從笑嘻嘻地答。
「不,不是花香……」他微微搖頭,茫茫地望住那一片湖水,「雖然的確是香味,卻淡淡的,說不出的好聞。」
「也許是娘娘們抹的香粉吧?」小四知道主子喜歡在困脂堆里打滾,沾些香粉味不足為奇。
「庸脂俗粉怎能跟這香味相比!」明若溪輕哼。
「那小四就不知道了,」他傻呆呆地咧著嘴,「小四的鼻子沒王爺您的靈。」
「嘿,說得我跟狗一樣!」玩笑地敲他下一記腦門,神色倏忽黯淡下來,喃喃自嘲,「可不是,我跟狗也沒什麼區別……」
「小四雖然沒聞到什麼,卻听見了什麼,」遲鈍的小隨從仍舊興奮地比手劃腳,「那棵大樹的後面,有好听的聲音哦!」
丙然,從綠葉間傳來的,忽高忽低,時而嗚咽,時而輕吟淺唱的,似是蕭聲。
明若溪自幼听慣了宮里的絲竹班子,馬上察覺這並非煜都盛行的樂風。然而這樂風仿佛一條潺流小溪,格外清新引人注意。
他不由停下腳步,撥開林叢,望向聲音的來源。
這一望,眼楮像被點了穴,轉動不得,也舍不得轉了。
淡如煙的湖水上,有枝蔓低垂,一個女子寂寂坐在樹枝的尾端,身輕如燕。她赤足,素衣,美麗的腳踝上吊著一串金飾,身體隨著柔軟枝條上下起伏時,金飾便觸到明鏡的水面,叮的一晃漾出水紋,花瓣般的足趾也瞬間潤濕。
吹蕭的,正是她。
那蕭深紫發亮,襯著她雪白的手腕,縹縹緲緲的音符便從腕間逸出,像仙子撒向天庭的一捧碎花。
許多年後,明若溪想起當時的情景,仍不由自嘲地發笑。
自詡遍閱群芳、不會動情的他,竟也有發愣的一刻。
那一刻,他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依然會被美色迷惑的普通男子,那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什麼朧月夜明知危險,卻執意要把這名女子留在身邊。
她的確美麗,當她不再只是繡屏上一縷空洞的影,而是活生生走到他面前時,他相信天下男子都會為之窒息。
同時,他還發現,那淡淡的不為人知的奇香,正是從她身上散出。
蕭聲停了,春花一般明媚的面龐在掠起發絲的瞬間,把目光投向岸邊發愣的男子。
她面對陌生人,並沒有驚慌,只清淺地一笑。
「二位怕是走錯路了吧?」甜淡的聲音說。
明若溪這才看清她的頰邊有一顆藍色的痣,掛在眼下忽明忽暗,似一顆晶亮的淚,又像一粒絕美的水鑽。
「臣明若溪,奉皇上之命,特地來問問紫姬娘娘在這兒住得可好?還缺些什麼?」他機敏回神,躬身道。
「明若溪?」暮紫芍略一沉思,恍然大悟般笑,「南閣王明若溪?」
「娘娘知道微臣?」
「當然,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會不知道南閣王明若溪。」
「因為都把微臣當魔星嗎?」明若溪苦笑。
「不,因為都把王爺您當作理想中的人。」
「娘娘過獎了。」他沒料到自己竟會這麼出名,連千里之外的她也聞曉。不過,做為送進煜宮的禮物,除了煜皇,她應該了解宮里每一個人。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進京的一路上听來的。一句話,當每個女子都這樣說的時候,可見不假。」
此時,已有婢女捧著衣物站到岸邊,她看了看自己赤著的足和一身不正式的著裝,臉一紅,「讓王爺您見笑了,我自幼喜歡玩水,見了宮中的澄淨池子,忍不住。」
于是雙手一撐,打算跳下樹枝。
其實湖水並不深,她若躍下來,只及腰間,但明若溪忽然不想她被濕漉沾染。
「娘娘且慢,雖說已是春天了,可這水還涼得很,容微臣攙攙您。」
他抽過一條斗篷,蜻蜒點水般施展輕功躍到樹枝間,揚起風兒輕輕將她的身子一裹,堅實的臂膀一帶,便將她送回岸邊。
「王爺真是好功夫!」暮紫芍贊道,「難怪女孩子們會把您當作理想中的人,剛剛還謙虛呢!」
「哦?女孩子們的要求這樣簡單——舉手之勞,這誰不會呀?」明若溪笑笑。
「其實天下女子的要求都很簡單,只是男人們把我們想得太復雜了。」
她信手一挽,秀發便乖乖束起,簡潔的髻,無花無飾,卻說不出的好看。長袍在說話的當兒也套在身上,只是不願穿鞋,那足踝上的金飾仍舊叮當搖晃。
「我是鄉下人,平時習慣赤足,王爺不介意吧?」忽然回眸解釋。
「隨娘娘喜歡。」
要赤足也要有赤足的本錢,若天下女子都生得如此花般足趾,再漂亮的繡花鞋也是多余,穿來何用?
「王爺請坐,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茶點,雖然粗陋,卻還能嘗個新鮮。」
她招招手,便有果盤糕餅迅速擺上。明若溪注意到,她的兩名婢女都很安靜,其中一個目光尤其空靈,始終直視前方。
「小玉看不見,」暮紫芍似猜透了他心中的疑問,毫不隱晦地解答,「自幼失明。」
「哦?」明若溪微微吃驚。看那婢女雖然瞎了雙眼,行動卻與常人無異,小徑上滿是碎石子,她端著滾燙的茶壺竟沒被絆著。
「她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生活,對周遭事物的了解,有時候比明眼人更清楚呢,王爺您不必為她擔心,」暮紫芍指了指另一端,「那是小蓮,自幼失聰。」
「呃?」
一個瞎子,一個聾啞,這紫姬娘娘身邊的人可真詭異!
「我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同吃同睡,不分主僕,都是主人收留的孤兒。」
主人?當然是指他的大哥晴如空。
「主人專門收養殘疾的孩子,世間很少有像他那樣的好人。」
好人?真的是慈悲心腸嗎?呵,收養她們的最終目的,怕是要用她們一生的幸福來報恩吧?
明若溪知道,大哥跟二哥是一樣的人,一樣不會做無償的買賣。但看到暮紫芍滿臉感激的模樣,又不忍心點破。
「專門收養殘疾的孩子?」他只玩笑著回答,「我看娘娘您就完美得不得了。」
「我完美嗎?」她也笑,不過這次的笑容中有一絲澀意,「我的殘疾其實不亞于她們……」
她沒有說下去,他也不急于打听。
「王爺今天造訪,到底是奉了皇上的什麼差遺?」她輕咬一片果肉,雪梨的汁濡濕櫻唇,又是一派驚世駭俗的艷麗,「我初來乍到,十分愚鈍,王爺有話就直說吧。」
「皇上只是說,娘娘您想要什麼,盡避吩咐微臣便是,不必客氣。」他將視線從她的唇上移開。
「真的?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若星空不是太高,天底下的男子定會競相把月亮摘下來供她當枕邊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