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香妖嬈 第7頁

「那麼皇上就趕快將她送還大哥身邊吧。」提議月兌口而出。

「可是……」朧月夜的指端在床榻間輕輕敲擊,「探子打听回來的消息未必準確,或許,這一切只是毫無根據的迷信。朕堂堂一國之君,豈能被怪力亂神之說混淆視听?既為天子,定有天神護體,百毒不侵,若是連區區一個弱女子都害怕,你大哥不就可以乘機散布流言,說朕這九五之尊是假冒的。」

明若溪差點想輕笑出聲。原來皇帝哥哥找來諸多藉口,還是舍不得放了暮紫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知這經典名言出自誰之口?改天,要好好查查書。

「陛下預備怎樣做呢?」洗耳恭听。

「皇弟,你是朕唯一貼心的人,這件事若傳出去,對紫姬不好,對朕,更不好。所以,朕只敢把這事交給你去辦。」

「陛下說的是什麼事?」他的皇帝哥哥常常別出心裁,玩出令人頭痛的花樣。而忠心的他,就算萬般不情願,也只能縛住手腳,跟隨天子的指示。

朧月夜嘆了一口氣,良久才答——

「看看她是不是真像傳說中的那麼危險。」

乍听這話,滿腦子一片胡涂,待到耳邊余音散盡,明若溪才猛然領會。

看看她是否真的危險?

不,這不是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她是否有傷夫的命,得找個人親身「嘗試」。

「臣不敢!」他立刻跪下,震驚讓他激動,這個荒唐的建議,對她,對自己,對眼前最敬愛的哥哥,都是一種恐怖的褻瀆,連想都不敢想。

「有什麼不敢的?朕特準你這麼做。再說了,朕的女人你又不是沒踫過……」朧月夜笑容陰森,「還記得你告別童子之身的那夜嗎?」

一句話劈得明若溪啞口無言。

是呀,他並非什麼純淨男子,當年引導他初夜的,就是朧月夜贈給他的嬪妃。煜國民風開放,一女可以事二夫,兄弟間也可以享用同一個女人——也許,這並不關民風,當身下的伴侶只是一個泄欲的工具時,跟誰不可以?

然而,那是暮紫芍,是他心儀的女子,他無法麻木,也無法忍住對這一提議的惡心感。

「可是,當年的柳才人是皇上您不再要的,可紫姬娘娘她……」鼓起勇氣,他表明心志,「她若被臣沾染,將來還怎麼在宮中立足?」

「誰說她將來會在宮中立足?」朧月夜嘴角微微一揚。

「陛下您不是說,缺一個皇後的人選嗎?」

「朕有這樣說過嗎?」呵呵的笑聲回蕩于寢宮之間,猙獰萬分,仿佛在嘲弄明若溪的無知,「皇弟呵皇弟,朕只是說,缺一個像皇後那樣貼心的美人。宮里被冊封的嬪妃還少嗎?朕不要一個矩矩規規的娘娘,朕要的,是一個可以勾起朕激情的女子,那水一般的身體,那火一般的眼眸,那謎一般危險的氣質……皇弟,不瞞你說,朕現在每晚想著她,想到不能入眠。」

人若被婬邪控制,再尊貴的人物也會變得像禽獸,朧月夜此刻的表情就叫人不敢相認。

「朕已經打算好了,若她果真無害,朕要把她安排在宮外,尋一處世外桃源的美景,蓋一座清雅小樓,朕要時常去那兒,拋開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也不管宮里的吵吵鬧鬧,只跟她一個人,吹吹蕭,品品畫,多好……」

嘿,詩情畫意的一幅圖卷,若不知個中緣由,還真會被打動。

可是,若真有這麼一天,善妒的朧月夜真會善待那名白布有染的女子嗎?恐怕想像美好,到了現實,她的下場會慘不忍睹。

「皇弟,朕的這一切幸福,現在得靠你呀!」終于說到關鍵,「答應朕,好嗎?」

溫和的聲音如同慈父,徐徐傳入耳里,讓人覺得稍微搖一下頭便是殘忍。

朧月夜總是這樣,即使叫他殺人全家,也能用最婉轉的語氣下達最冷血的命令。那刀刃下的一壁鮮血跟此刻的溫情脈脈相映,觸目驚心。

他的神情是那樣的篤定,他的口吻是那樣的清淡,似乎他知道,明若溪一定會答應。

他沒有猜錯。眼前的臣弟一躬身,答道︰「遵命。」

听話的明若溪怎麼可能拒絕呢?他是他的天子,他的恩人,他最親近的哥哥。

于親情,于恩情,于君臣之情,他都不可能說「不」。

他只覺得全身飄飄蕩蕩,後來朧月夜還吩咐了什麼,他一個字也沒听進去。

這大概是他替這最親愛的哥哥辦的最後一件事了。事後,這一朝天子有足夠的理由殺了他。

對呵,從前陽奉陰違地做了那麼多事,朧月夜心知肚明,此刻終于找到藉口可以鏟除這不听話的叛徒了——玷污皇嫂,多大的罪名!千刀萬剮也是活該!

但他顧不得擔心自己,他只想到一個問題︰她……听到此事,會怎麼樣?

恨他們兄弟狼狽為奸?唾棄他為人的不齒?還是嘲笑他的愚忠?

不論怎麼想,他在她的心目中肯定不會再是一個正人君子了,甚至算不得一個「人」了。

出了寢宮,明若溪在恍惚間朝一處荒廢的院落走去。

這兒沒有人,雜草布滿小徑,牆頭殘磚上長出一叢叢輕盈的蒲公英,風一吹,綠野中滿是白色的絨毛。

聲音,也沒有。偶爾一只雲雀在不知哪兒的樹上鳴叫兩聲,更顯寧靜。

這兒是他從前居住的地方,很久沒來,也不願意來,因為這一草一木會勾起他傷痛的回憶。

嗚……嗚嗚……

是誰在哭泣?

明若溪撥開樹叢,看到一個小小的男孩子,坐在荒涼的台階上抹著眼淚。這兒……還有人?

「別哭啦,」他忽生同情,蹲下打量那他,「為什麼哭呀?」

「嗚……母妃不見了,她不要我了……」男孩哽咽的聲音那麼熟悉,似乎在哪兒听過。

頭抬起的一瞬,他看到那張小臉上布滿傷痕跟淚痕,頓時,他明白了。

那就是他!是小時候的他,孤獨可憐,無助地坐在清冷的黃昏里。

那時候,母妃剛剛去世,本有溫暖堡壘護衛的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關愛。

母妃曾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也是宮中最有才華的女人。可惜,受慣了寵愛的妃子最最承受不了失寵的打擊,有才華的女人通常都是郁郁寡歡、顧影自憐。

當父皇另覓新歡,不再踏入此地時,母妃也崩潰了。

明若溪記得最後幾天,已經神智失常的母妃穿上最炫麗的衣裙,戴上最昂貴的首飾,站在台階前翹首盼望。

「溪兒,看見你父皇了嗎?他答應過要來看我新編的歌舞的,他一定會來的。」她說。

案皇最終沒有來。母妃于一個清晨將自己縊死在懸梁上,仍是盛裝打扮。

母妃死後,他的處境可想而知。妒忌母妃的娘娘們,幸災樂禍地嘲笑他;調皮成性的兄弟們,肆無忌憚地打罵他;就連宮女和太監們,也因為少了賞錢而常常忘了送飯給他。

案皇因為子女甚多,早已忘了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兒子——或許記得,但顧之無暇。

于是,昔日熱鬧非凡的華宮變成了雜草叢生的冷宮。他的臉上,也自然布滿了傷痕和淚痕。

直到有一天,朧月夜出現在他的面前。

年長他十多歲的朧月夜,一直以來在中原求學,回宮後無意間看到了這個可憐的弟弟。

不知出于怎樣的心機,他處處關懷他,保護他,把他訓練成一個能干的人。

而明若溪受了這從天而降的關愛,自然滿懷戚激,拚出整顆心,拚出整條命,效忠他的二哥。

二哥能坐上龍椅,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吧!而達成心願後的二哥待他也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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