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香妖嬈 第8頁

其實,東、北、西、南「四閣王」的交椅,未必輪得到他坐最後一把,只因為那一長串欺負他的兄弟們都被朧月夜清除掉了,他才有今日顯赫的地位。

他是該報答二哥的,無論做什麼。並且,也一直一相情願地認為,兩人之間的友愛是出于那血濃于水的親情,無關利用。

「王爺,原來您在這兒呢!」忽然一陣腳步聲,小四溜了進來,「我就說,您肯定在這兒。」

「你又知道!」驟然回神的明若溪笑笑。

「王爺您若遇上煩心的事,就一定會到這兒坐著發傻,小四我最清楚不過了!」小四得意揚揚,「怎麼,這一回,又是皇上交了難辦的差事給您?」

呵,聰明的小隨從,連他都可以看出,這次的差事是天底下最最難辦的一樁。

「找我有事?」明若溪只問。

「是老太妃們找您打麻將呢!她們說,三缺一,快叫溪兒來!我就被她們趕來了。」

他無奈地站起來,揮揮身上的灰往回走。

「王爺……紫姬娘娘好像也在老太妃們那兒。」小四猶豫地嘀咕了一聲。

白色的蒲公英擦過發梢,他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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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水閣,就听見笑聲。

老太妃們今天格外神清氣爽,邊模牌邊碎碎地說著閑話,看樣子又贏錢了。

不對呀,一桌麻將,總有輸家,為何每位老太太的臉上都綻開一朵鮮花?

明若溪瞧見了那坐在中間的絳紫色身影,呵,他明白了。

「溪兒,快過來,幫哀家看看牌。」孟太妃招呼。

明若溪走近,站定的位置正對著暮紫芍的臉,她抬頭投給他一抹禮節上的微笑。

兩人之間隔著麻將桌,這樣近,卻又這樣疏遠,仿佛他們根本不曾認識,不曾在晚香濃郁的院里說過親近的話語,仿佛昨日那一段旅程只是一個夢。

「老祖宗今兒似乎贏了不少?」明若溪道。

「都是贏紫丫頭的,這孩子老實,對麻將這玩意不太在行,盡被咱們欺負,看著都不忍心,所以才把你喚來。」孟太妃笑。

「是我笨手笨腳的,只怕掃了老太妃們的興。」暮紫芍低著頭道。

「喲,這是什麼話?」眾太妃齊聲贊道。

「有你這樣乖巧的女孩在身邊,怎麼會掃興?真想認你做干女兒,可惜你又是皇上的人,唉……你沒瞧見前兒個咱們跟肖貴妃打牌的情景,那個女人呀,仗著皇上近日寵她,愈發得意上天了,才贏她一張牌,就險些掀翻桌子,還罵我們是老不死的!哼,以色侍人者,能得幾時好?咱們這群老怪物就偏不死,專等著看她這個貴妃還能當幾天!」

明若溪暗暗吃驚——這群老太太平日從沒罵過哪個女孩子,只說她們輕浮、沒涵養,比不過自己年輕的時候,今天居然為了稱贊暮紫芍連肖貴妃都罵上了,而她們相識的時間不過這短短數日而已——也許,真正令他吃驚的,不是老太妃們的態度,而是暮紫芍籠絡人心的速度。

「溪兒呀,不是哀家說你,這兩天你怎麼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怕又是去招惹城里的姑娘了吧?上次羅蘭的事兒,咱們可是拉下老臉向羅尚書求情,你才能平安無恙。傷疤還沒好,你小子就忘了痛了是不是?」

「我哪敢呀!」明若溪連連擺手,「這兩天我都在府里用功讀書。」

說著瞄了暮紫芍一眼,只見她正咬著一顆蜜餞,甜甜的嘴角偷偷笑。

「大姊,我看最好整治這孩子的辦法就是替他說門親事,」鄭太妃道,「找個比他更壞的孩子,管住他!」

「對對對,」另一老太妃點點頭,「夏侯國的那個小鮑主挺蠻橫的,動不動就拿鞭子抽人,就她吧!」

「饒了我吧……」明若溪差點跪地求饒。

「就這樣決定了!」老太妃們毫不理會他的哀鳴,自顧自討論,「明兒就跟皇上提這事,叫他去說親!」

「老天爺——」他不再傻待著,連忙轉身逃跑。

身後引來一片笑聲,似乎很喜歡看他抱頭鼠竄的滑稽模樣。

「小四,你主子溜了,怎麼辦?來來來,你這孩子先替他打一輪。」他听到老太太們說。

一口氣跑到附近的涼亭里,有人尾隨而至,笑盈盈地說︰「我還以為王爺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有逃跑的時候。」

回頭一看,竟是暮紫芍。

「娘娘?」明若溪聲音中有自己听不見的驚喜。

「說了暫時不要叫我娘娘,」她背著手步上台階,手里拿著什麼,故意不讓他瞧見,「我寧可你叫我嫂嫂。」

兩人距離拉近,昨夜的感覺又回來了,明若溪一時不知所措。

「沒想到嫂嫂跟老太妃們這樣熟。」半晌,他沒話找話。

「不過是陪老人家們打幾圈麻將罷了,贏了銀子,心里一高興,自然願意隨口夸我兩句。」

「可並不是所有嬪妃都願意讓別人贏自己的銀子的。」

「王爺又知道我是故意輸的?」暮紫芍一挑眉。

明若溪不答反問︰「嫂嫂今兒輸了幾回?」

「一回也沒贏。」

「嘿,麻將這玩意總是有贏有輸的。如果全贏,我會懷疑對方出老千;同樣,如果全輸,我也會懷疑對方在使詐。」

「呵呵,」暮紫芍大笑,神態嬌憨可愛,「想必王爺你也經常這樣做,所以老人家們才會這樣疼你。」

疼他?呵,從前母妃剛去世時,可沒人疼他。後來,長大了,漸漸懂得討好別人,才被別人疼。對他而言,所有的情誼都是交換獲得的,像一樁樁買賣。

老太妃們喜歡同他打麻將,喜歡他那張能逗人樂的嘴巴,還喜歡他剛才逃跑時的可笑姿勢,他就是這樣,一步步扮演著跳梁小丑的角色,才能最終登上別人心中的戲台。

如今,地位雖然顯赫,但戲不能唱一輩子,看似繁花似錦的梨園,終究有曲終人散的一天。他想想未來,常常覺得雪一般的冷而蒼茫。

「其實,」暮紫芍又說,「老人家吃穿不愁,又在這深宮大院里,贏那幾兩銀子又能做什麼呢?她們只不過是圖一時的高興罷了。用幾銀兩子換一顆心,這樣想想,咱倆也不算吃虧。」

咱倆?听上去真像狼狽為奸的一對,但卻滲入肺腑的親切。

「你說,她們知不知道咱倆在故意討好?」明若溪低低地問。

暮紫芍沒有立刻回答,她露出背著的手,手里托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我猜今天可能會在老太妃們這兒遇見你,所以就把它帶來了,」包袱抖開,雪青色的袍子抖落一地,「好像揣皺了些,沒辦法,一直藏著,又不能讓她們瞧見那是他的袍,她果真縫好了。

手藝不算精湛,若仔細瞧,仍可瞧見那縫合的地方。那道裂縫成了疤,永不磨滅。他倒希望它真的永不磨滅,因為上邊有她的一針一線——有她的心思。

「我替王爺換上,好嗎?」

她紅著臉,展開那雪青色的翼,包籠他。縴縴玉手系著胸前的帶,左一勾,右一搭,緩緩的動作充滿柔情。

他盯著她垂著的眼睫毛,那專注神情溫暖得像泉水一般注入他的心。

從來……從來沒有哪個女子親手替他縫衣結帶,她們只會貪戀他的身體,扯破礙事的衣衫。除了很久很久以前,母妃的手。

母妃的手也是這樣紅潤溫柔,在天剛亮的時候,早起鳥兒的叫聲中,輕輕推他起床。

他記得母妃喜歡在發間插一朵新鮮的牡丹,她替他穿衣的當兒,他就悄悄撫模那鮮活的花兒,瓣上仍灑著未褪的露水,微微一觸,嬌嬌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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