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實意愛著她的。
呵,不久前,在類似的亭子里,她親手替他披上長袍,像一個妻子對她的丈夫那樣,細心周到。
沒有人知道,那件袍子雖是收買人心的一種手段,但她在縫補時,一針一線縫進了她的情感。她清楚自己的手藝不算太精湛,所以仔仔細細縫了通宵,燭光昏暗,幾乎傷了她的眼。
以後再無機會替他做這些細微的瑣事了,這些令她感到幸福的事……
抹著紅腫的眼,暮紫芍緩緩抬起頭,目光在掠過綠葉的一剎那愣住——斑駁的樹影下,明若溪竟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了那里。
「黃公公說,娘娘您不舒服……」他走近,鐵青的臉繃著,深沉的口吻在努力抑制著什麼。
「不要叫我娘娘!」暮紫芍再也忍不住,哭喊出聲,「我也不用王爺你操心!你為什麼要跟來?回你的宴席上去!雪燕公主在等著,老太妃們在等著,所有的人都會發現你不見了……我是死是活不要你管!不要!」
「紫芍……」明若溪一個箭步,將她摟入懷中,「紫芍,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罷剛,雖說被一群人圍著,潛藏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她。他發現,當他答應那樁婚事時,她咬緊了唇、臉色蒼白。
難道她並非像表面上那般絕情?明若溪止不住心頭的狂喜,看到她一驅步離席,便顧不得所有人的目光,尋了個藉口追逐到這兒。
她哭了……淚水證明了他的猜想,雖然讓他心疼,卻更讓他欣喜。
「我在乎你……又有什麼用?」暮紫芍泣不成聲,「你遲早是別人的……新郎,我不久以後也會是……你真正的嫂嫂,我們……沒有明天……沒有結果的……」
「不會的,紫芍,我們有,」他緊緊摟住她削瘦了不少的身子,吻吮她酸楚的淚,「我們可以一起出宮,離開這兒,過我們自己想要過的日子。」
「溪……」暮紫芍怔住,沒料到事已至此,他仍是那般堅忍不拔,沒有放棄與她遠走高飛的想法。
我們一起出宮去——唯有愛她愛至骨髓的男人,才會提出如此瘋狂的建議吧?他難道不明白,如果一出宮,他就什麼也不是了,榮華富貴、權勢地位,統統毀于一旦,他甚至會成為一個誘拐皇嫂的千古罪人。
不,她愛這個男人,絕不會讓他淪落到這種地步,亦不希望有一天情愛淡去時,他會恨她。
但現在,她要把握這一刻,好奸撫慰他的心,也滿足自己的心。這也許是最後相聚的一刻了……
「溪,」她輕輕撫上他同樣憔悴的面頰,可以觸到刺刺的胡須,這個向來把自己打扮得完美無缺的男人,何曾有過如此狼狽的模樣?「這些日子,我好想你……」
明若溪乍听到這句話,仿佛春雷震頂,渾身木立。
「我以為……你把那晚忘了。」
「沒有哪個女子會忘記自己的第一次,而且……還是那麼美好的第一次。」她雙頰紼紅,低著頭道。
一股激流攥住了明若溪,顧不得光天化日之下,顧不得這宮中諸多耳目,欺身上前,一舉堵住了她的唇。
三十個日夜的相思,在唇與舌的糾纏中道盡,的火焰迅速竄燒,吞噬二人。
他們喘息著,盯著對方的眼楮,不用多言,已明白了對方心里所想——因為,他們此刻向往的,是同一件事。
「跟我來。」明若溪牽住暮紫芍的手,在她的默許下,往那座廢舊的庭院走去。
「這是什麼地方?」看著那雜草叢生的石階,還有殘垣斷壁上搖曳的蒲公英,她滿臉好奇。
「這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我和我的母親,」他引她步入廳堂,「已經十幾年了,你是第一個到這兒來的女子。」
呵,原來他帶她來看他的家。這陰森冷冷的地方,有他在身邊,有他的這句話,卻暖意融融,如同爐火閃耀的華室。
「你的母親……」
「已經逝世了,是自縊身亡的,」明若溪指著內室一處懸梁,「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那兒……她就懸在那兒,穿著她最漂亮的衣服……那之前沒多久,她還在跟我說,溪兒,看見你父皇了嗎……」
「別說了,溪,我都明白。」暮紫芍打斷這沉靜卻痛徹心肺的話語,第一次主動攀上他的肩,吻他的唇。
她的技巧不夠純熟,親熱間有掩蓋不掉的羞澀,但這青澀的引誘卻足以讓明若溪血脈立張。
獸欲主導著他,這一回,他不再如初夜時那般耐心和溫柔,鐵臂瞬間撕裂她的衣,露出高聳的雪白。
明若溪甩落長袍,地面隨之展開一片雪青色的池,他將已經半果的暮紫芍輕款抱起,擱在這柔軟的綢緞上。
「紫芍,」他低嘎地呢喃,「我的寶貝兒……」
他的聳動激烈與溫柔並存,似乎並不急于爆發,只想讓初嘗人事的她享受更多的歡愉。
太陽漸漸西斜,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屋內的色彩也從金黃到瑰紅,再到淡淡的灰藍,直至漆黑一片。
兩人的高潮始終沒有到來,粗喘和申吟卻一直持續。
他牽引著她,共赴兩人的愛情之旅,神奇、激昂、驚心,還有一絲寧靜的甜美。
這一場漫長的戰斗,耗盡了兩人全部的體力,汗水早已透濕覆蓋地面的雪青色袍子。深吻了一下對方的額,意識漸漸模糊,他們相擁而眠。
她作了一個夢。
夢中暮色蒼蒼,冷風吹拂的山頭,天上沒有一顆星。她不停地奔跑,恐懼仿佛地獄之魔在身後追逐著她,無論跑得多快,它都能趕上。
「走開……走開……娘!娘!娘親您在哪兒……」
她听見有人在哭,聲音戰戰兢兢,像迷途的小女孩。天空似有雨下,因為周圍有濕漉的感覺。
「紫芍、紫芍——」忽然,有人急急地呼喚她。那聲音充滿關懷,把一切恐懼驟然驅散。
暮紫芍睜開雙眼,面龐、發問沾滿汗水和淚水,原來那個哭泣的小女孩,是她自己。
「寶貝兒,你怎麼了?」天已經全黑了,明若溪俊美的臉龐在月華中溫柔深情,他緊緊地摟住她,雙手撫著她光潔的肌膚,讓被惡夢嚇著的她平順呼吸。
「沒什麼……」她微微笑道,「我只是夢見小時候被娘親丟在山上的情景,沒事的,我經常夢見它。」
什麼意思?她經常夢見?那是否意味著她經常淚流滿面地從夢中醒來?那時候,她有多大?這樣的折磨又承受了多少年?
明若溪只感到心尖一陣灼人的痛,他低下頭,輕輕款款地按摩著她額邊的穴道,淡色的唇覆蓋而上,吮去她的淚和汗。
「寶貝兒,我明兒就著手安排咱們出宮的事,你耐心一點,多等幾天……總之,我會在十五之前把事情辦妥,等我……」一邊吮吻,他一邊低喃。
十五?呵,誰都知道,本月十五日是朧月夜正式寵幸她的日子。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拋開一切,跟隨溪到海角天涯。
然而,沒有如果。她不能背棄義父,更不能陷這個她深愛的男人于水深火熱中。愛一個人就要替他著想,不是嗎?跟她這個掃把星在一起,不會有幸福的。
「溪,」她忽然撐起身子,托住他的臉龐,「其實,我們都是同樣可憐的人……」
是呵,同樣在童年時就失去了父母的關愛,同樣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同樣是孤傲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脆弱的心,這世上,還能找得出比他們倆更像的人嗎?也許從一開始,就是相同的氣質讓他們相互吸引,那散發自骨髓的靈魂仿佛奇異的幽香,讓兩顆心在眾生芸芸的花園中相遇,擦出愛戀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