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最好!」櫻桃稱贊,「就穿它吧!待會兒若溪回來一定看得目瞪口呆!唔……他是今天回來,沒錯吧?」
「如果沒回,就永遠不會回了……」暮紫芍黯然低語,繼而抬頭一笑,「嫂嫂,這件真的好嗎?會不會顏色太艷?」
「才怪呢!你穿絳紫最美了,愈發稱得皮膚雪白——你呀,跟若溪是天生的一對,他愛穿淡紫,你愛穿絳紫,從來沒見過誰像你們倆這樣,能把紫色穿得那麼漂亮的!」
「其實我以前什麼顏色的裙子都喜歡穿,」一拂裙上的皺褶,「後來遇見了他,發現他喜歡紫色,我也跟著一直穿紫色。」
「王妃——」一個婢女在屏風後稟報,「暮姑娘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擱哪兒呢?」
「就擱桌子上吧,煩勞這位姊姊了。」暮紫芍急忙道,臉上閃過一絲喜悅。
「東西?」櫻桃詫異,「什麼東西呀?」
「嫂嫂您忘了,就是前兒跟您提的煙花呀。」
「煙花?」她撫掌笑,「對了對了,是有這麼一回事!現在不是過年,還不太好找呢。你要煙花做什麼呀?」
「不做什麼,就是從小喜歡。」羞紅的瞼垂下,「若溪說……他回來後,跟我一塊兒放。」
「明白了!」櫻桃點頭,「兩個人在一塊兒放煙花,倒滿有趣的。我家那塊木頭,可想不出這麼妙的主意,唉!」
「但三哥對嫂嫂您真是好得讓人嫉妒。」
「若溪對你不好嗎?」櫻桃嗑著瓜子逗她。
「他呀……」紅雲再次飄上臉頰,「還算可以吧……」
「王妃——」婢女又出聲,「晚膳準備好了,王爺也回府了,是否現在就開飯?」
「若溪回來了?」暮紫芍一個驚喜,撞到屏風一角。
「呃……」婢女同情地望著她,「不是南閣王爺,奴婢是說咱家的王爺……」
「從京城到這兒,要馬不停蹄趕好幾天呢!」櫻桃上前扶住她,「听說最近某地洪水泛濫,路上耽擱一、兩天也不奇怪。咱們先吃飯吧,說不定若溪等會兒就到了。」
「既然他說不定就快到了,我就再等一會兒,嫂嫂跟三哥先用晚膳吧。」暮紫芍澀笑。
「真拿你沒辦法!」櫻桃捏捏她的瓜子臉,「看,又瘦了一圈,一會兒若溪回來,我可沒法子交代——記得替我說幾句好話喲!」
她當然想早一點見到他,跟他說話,無論說什麼都好。但是一直等到夜深了,飯菜涼盡,明若溪仍然不見蹤影。
庭院里很冷清,在這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寧靜之地,沒有煜都的紙醉金迷,若與心愛的人廝守,是田園詩話;若獨自一人,則難免寂寞。
她忽然想起八歲以前的那些大年夜,想起她坐在巷子里,看家家戶戶閉緊溫暖大門的情景,雖然她如今已絕非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孩了,但這種相同的心境,卻不知為何再次鑽進了她的心。
推開門,她決定不再這樣傻等,既然不再是無力無助的小女孩了,她就不該總是老實地坐在那張孤單的小板凳上——她要到大門口去,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悄悄穿過層層拱門,沒人瞧見她。終于,她明白為什麼沒有人了,因為眾人此時都站在府前,議論著什麼。
「你的消息可靠嗎?」未流雲正盤問著手下。
「這消息京城里都傳遍了,還放了皇榜呢,奴才怎麼可能弄錯?」探子稟告,「听說本月十九,就是南閣王大婚之日。」
大婚?暮紫芍踉蹌了一下,幸好有一株高大的玉蘭樹擋住她。
「這個四弟!」未流雲責怪的口吻,「就算真有這事,也該差人捎個信回來,他不知道這兒的人都在為他擔心嗎?」
「事情還沒弄清楚,咱們暫時別張揚,」櫻桃道,「我總覺得這里邊有蹊蹺!會不會是若溪被軟禁了,所以回不來?」
「軟禁?」探子笑,「王妃娘娘您的心也太善良了,凡事總往好處想。有人可是親眼看見南閣王爺陪著雪燕公主逛街呢——能在街上亂逛的人還會被軟禁?我看南閣王爺是想當夏侯國的駙馬爺,所以才不願意回來!」
「桃兒,這事兒還是由你去跟暮姑娘說吧,記住要好好說,」未流雲似有歉意,「我這個四弟,風流是出了名的,誰也不敢保證他朝三暮四……」
「雲,你這話就不對了,」櫻桃反駁,「若溪對別的女人跟對紫芍不一樣,他會為了別的女人涉足千軍萬馬嗎——我看絕對不會!」
「就算是真心,事到如今又能怎麼樣呢?」未流雲嘆息,「他就要娶雪燕公主了,大局已定。」
暮紫芍心中頓時一陣抽痛。她當然明白溪不是存心離棄她,那刻骨銘心的愛意,稍一接觸,她就能深切體會,但……大局已定……呵,多好的詞,形容得再恰當不過。
幸好分離的那一天,他們有了徹夜相守的回憶;幸好,她再次感受了他的唇吻,否則他當初就那麼無聲無息地走了,那才是一輩子的遺憾。
「寶貝兒,那時候你怎麼能做得到對我無動于哀呢?」她記得一陣纏綿之後,他玩笑地問。
「哪時候呀?」她賴在他懷里裝傻。
「就是那次,你取走玉璽,在山林里的那一次。」
「唔……」她笑而不答,憶起那個冷絕的吻,她拚盡全力才讓它冷絕的吻,「很讓你難過吧?我以為那以後你再不會理我了。」
「我難過,是因為沒想到你竟能偽裝得那麼像,並不是因為懷疑你對我的感情,」他咬著她的耳垂說,「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一直知道……」
如今,他也冷絕了一回,她椎心刺骨也並非以為他變心,而是因為從此以後,隔著一方悠長的天地。
「寶貝兒,如果你真要走,我會放了你,如果你真的想……」
他的話語不斷在她耳畔回旋,述出他的心聲,也是她的。
現在,她也該放手了嗎?
奇怪,為什麼眼淚竟流不下來了?呵,訣別就是如此吧,第一次,撕心裂肺,再一次,則失去了嚎啕大哭的,心像是空了,仿佛丟失在茫茫的暮靄中。
這天晚上,暮紫芍沒有睡,她獨自爬上屋頂,放了煙花慶祝她的生辰。
十多年前的今天,是一個讓世人嘆為觀止的日子,天空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璀璨,也讓人們的心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不是一個吉利的日子,所以從來沒人願為她過生辰,包括看似開明的義父。
「長命百歲,小壽星。」她默默對自己說,手上的香遞出去,點燃煙花的尾。
天空頓時綻放出炫爛的花朵,紅的,紫的,藍的……秋菊狀,樹冠狀,星子狀……層層開散,落下金銀紛紛,瑰麗異常,只可惜這輝煌過于短暫,一眨眼的工夫就全然熄滅,仿佛黑夜瞬間的微笑。
「為什麼每次看煙花,都是我一個人呢?」面對恢復黑暗的天空,她孤獨地低喃。
第十章
「若溪的事……」櫻桃幾度欲開口,都被一陣唱腔打斷。
「怎奈他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暮紫芍甩著水袖,亮幾句嗓子,停下問,「嫂嫂,您听我這詞記對了沒有?」
她問東問西,只是不提明若溪。
那一晚,沒等到要等到的人,她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每日里或背詩填詞,或跟著梨園師傅學唱戲,或吹蕭舞蹈,臉上笑盈盈的,沒有絲毫傷感的影子。
「你管它記對記錯!」櫻桃上前奪下她手中當做道具的扇,「你難道真想登台呀?不過是學著玩的,那麼認真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