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爺兒,我也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徐記恩義慎填膺,儼然當二房的人都是牛鬼蛇神。
男人沒回答,直到丫鬟端著熬好的藥進房。
「爺兒,剛剛咱們去廚房熬藥時,竟瞧見小彌要少夫人蹲在地上洗菜呢。」冬兒一進房就迫不及待將這事道出。
男人微揚起眉,笑得頗玩味。
「真有此事?」徐記恩皺眉。
「真的,小彌就雙手環胸地看著少夫人洗菜,結果少夫人還護著小彌,說是她要小彌教她洗菜……」冬兒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肯定以為自己還是個村姑呢,樣樣都得自個兒來。」
「小彌竟敢以下犯上,回頭非好好責罰她不可。」徐記恩惱道。
盡避玉府里,大房二房壁壘分明,但他統管所有的下人,是絕不允許下人造次的。
「記恩,別惱,說不定這正是對方的計謀,要讓人以為少夫人跟艾夫人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要是插手,就正中其下懷。」年盛中不急不躁的提醒他。
「是這樣嗎?
「很難說。」
徐記恩正要說什麼時,床右手邊的書架往旁移動,露出一條暗道,走出一個人來。「爺兒,我把馬隊的帳簿都給收回了。」
男人是徐記恩的胞弟徐知恩,和兄長的面貌大相逕庭,寬額方臉外搭眯眯眼,一張使不了壞的憨厚臉,從小苞在玉府大少爺身邊,這幾年更充當他的雙腿,到各行號收取帳薄,深知城內一些賣的交易消息。
如果說徐記恩主內,那他就是玉衡之對外的重要左右手,更兼之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這條暗道存在已久,徐知恩常由此出入方便行事。
「拿給年爺。」男人朝藥碗吹著氣。
徐知恩立刻將一疊帳簿交到年盛中手中。
「爺兒,我先回去點算帳目。」
男人擺擺手,隨即繼續喝著藥。
「爺兒,好點了沒?」徐知恩關心問著,很自然地站到床邊。
「死不了。」他哼笑著。
「爺兒,別說晦氣話。」徐記恩大皺其眉。
男人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他,玉衡之,玉府的大當家,十三年前和二弟比試武術被刺傷胸口,在喝下二房送來的湯藥後,心脈嚴重受創,從此落下宿疾,每逢氣候變化時,總是胸痛咳個不停,這病讓他死不了卻也好不足,導致他長年只能待在自個兒院落。
玉府做牲口買賣已幾代的歷史,所馴養的赤目馬,是宮中和鄰國都爭相購買的馬種。到了他爹掌管時,更是開發馬隊,護送其他商賈的貨物到鄰國,或者是都闐王朝本身的南北貨線。
然而,就在他受傷後沒多久,他爹娘押北上,原是打算前往北方延請一位神醫為他醫治,卻在路上遭到山賊殺害,從此二房便企圖掌握玉府產業。
慶幸的是,爹娘出行之前,將商鋪大印交到他手中,才保住他玉家產業沒落到二房手中。
這些年來,他盡避足不出戶,卻靠著身邊的人,掌控著產業的運作。
好比年盛中,是他表哥,更是他最倚賴的總帳房,而他貼身侍徐知恩充當他的雙腳在外走動。
如此多年,他和二房一直和什相處,直到今年,二娘以沖喜為由,自作主張替他迎緊了姑娘,這一點讓他極為不滿。
可是那丫頭……玉衡之垂下長睫,回想她乖乖蹲洗臉的傻樣,唇角不禁漾開笑意。
「爺兒,你在笑什麼?」徐知恩不解地問著。
玉衡之笑而不答。
這捉弄人的趣味,他只想自己品嘗。
第三章主啊,難道妻子也算外人?
當晚,練凡輾轉難眠。
雖然小彌不斷地跟她解釋,她的相公病重,所以不見人,但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棒天一早,起床之後,雖然洗臉水還是小彌打來的,但她還是自己洗臉,學著如何穿上那繁瑣的衣裳,甚至學著如何挽發,戴上二娘送給她的金釵。
盡避頭發挽得零零落落,但這好歹是頭一回的成果。
而小彌只是淡淡瞥她一眼,由著她開心,懶得替她處理。
用過早膳之後,她忍不住問︰「小彌,我可以去探視大爺嗎?」
「少夫人,我說過了,只有大爺差人通知,你才能過去,否則要是惹得大爺心情不好,影響了病體,這罪狀恐怕連你也擔當不起。」小彌面無表情地說。
一次把話說死,省得她老是煩人。
只是她實在懷疑,這個少夫人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的連不受歡迎的眼神都看不懂?昨天瞧徐總管那張臉,就該知道她非常不受歡迎,不該再自取其辱。
「喔……」練凡有些失望地垂下臉,眼角余光瞥見貼身丫鬟抱著一只竹簍往外走,她好奇地問著,「小彌,你要去哪?」
小彌瞧也沒瞧她一眼,「洗衣服。」
「我也要洗。」
小彌本想好好教訓她一頓,要她別蠢得真把自己當丫鬟,但想法一轉,要是她一道去洗衣服,她就不會偷偷又模到隔壁院落去。
便沒答應也沒反對地往外走。
練凡見狀,趕忙跟在她身後。
踏出玲瓏閣,小彌往左邊走去,石板廣場上,有一口井。將竹簍擱下,她先打了桶水,將衣裳浸泡在桶里,然後再拿起擺在井邊的木盒,取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皂球。
練凡仔細盯著她的動作,看她如何洗衣,一見她拿出的是自個兒的衣裳,她立刻蹲到她身旁。
「我洗洗看。」
小彌沒搭腔,由著她笨拙地洗著。
練凡洗著,忽然想到一件事,側眼看著她,笑得一臉抱歉。「小彌,對不起,我害你被誤會了。」
「嗄?」小彌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就是昨天……大爺的丫鬟以為你在欺負我……不過,你別擔心,要是有人誤會你,我會好好解釋的。」
小彌傻眼極了。
哪來的誤會?她就是在欺負她啊!
「對不起,下次你教我的時候,我一定會注意有沒有人來。」
看她握拳一臉保證的模樣,小彌有些啼笑皆非,然而心底卻酸酸的。
曾幾何時,有誰在乎過她的心情?當下人的,想好過一點,就得有點心眼,要懂察觀色。
可是少夫人……真是個怪姑娘。
「哎呀,咱們少夫人竟然在洗衣服呢。」
听到聲音,練凡抬眼望去,笑道︰「嗯,我沒洗過,正請人彌教我呢。」她主動解釋,她盼她們別再誤會小彌。
和小婉對看一眼,冬兒索性將抱在懷里的竹簍擱在你旁邊。「既然少夫人這麼愛洗,干脆就連大爺的衣袍一起洗好了。」
小彌皺起眉,知道她們是故意羞辱人,把少夫人當下人看待,正要開口時,練凡卻已先搶白——
「好啊,先放這里,我一起洗。」她笑嘻嘻道。
小彌頭痛地瞪著她,實在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怎會听不出人家是在欺負她?相對的,她也是欺負了她,可她也一樣沒感覺,甚至還向她道歉。
昨兒個欺負她,是因為她的話戳中她的痛處,可誰知道她不以忤,現在還以動手洗衣為樂。
「喂,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徐記恩的怒吼聲一到,三個丫鬟嚇得立刻蹲在練凡身旁,搶著衣裳要洗。
練凡見狀,不覺莞爾,抬眼看向疾步而來的徐記恩。「徐總管。」
「你們竟然……」
「對不起,我看她們洗衣服好像挺好玩的,結果就在這里瞎攪和著。」趕在他發火之前,練凡開口道。
話一出口,冬兒和小婉不約而同詫異地看著她,反倒是小彌微抿著唇笑,好像早猜到她一定會護著她們。
「欸?」
「因為我沒瞧過洗衣服還用這種東西,所以覺得很有趣。」像是怕他不信,她拾起掉落一旁的皂球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