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記恩抬高下巴。「那當然,皂球可是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的,你打從瑞林鎮那麼窮困的地方來的,自然沒瞧過這種好東西。」
「是啊,所以就跟著玩了起來。」
她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辦?
只是,他橫看豎看,都不覺得她像是年盛中說的眼線……瞧,笑得那般甜、那般滿足,仿佛光是在這兒攪和都教她開心極了。
還是說,她的心機深沉到連他都看不穿?
「徐總管,我臉上有東西嗎?」練凡訥訥地問著。
打從那天被人說過臉髒之後,她就開始注意自己的臉,吃完飯後,非得將嘴給擦干淨不可。
「不……」發現自己打量得太過火,徐記恩佯咳一聲,才想起自己前來這里的任務。「小彌。」
「是。」她趕緊起身。
「外頭來了個人,說是你的兄長,有急事找你。」
小彌如今是少夫人的貼身丫鬟,如上尋常家僕不得擅入翠嗚水榭,以由他這個總管親自來找人。
「咦?」
「去瞧瞧吧。」
「是。」小彌立刻朝前院的方向走。
「還有,你們兩個,動作快點,也別再讓少夫人這樣玩,否則……」徐記恩使出招牌的凶狠眼光。
「知道了。」兩個丫鬟忙不迭道。
徐記恩滿意地點點頭,才又舉步離開。
待他一走,練凡又開始洗衣服。
「少夫人,你別洗了。」小婉想搶過她手中的衣服。
「沒關系,徐總管沒在這兒。」
「看來少夫人是勞碌命,不得閑的。」冬兒諷道。
「倒也不是,我以往很少做家事的,現在能夠貢獻一己之力我很開心,況且洗自己相公的衣服,不是天經地義嗎?」她壓根沒听出冬兒的諷刺。
「怎麼可能?瑞林鎮是出了名窮困地方,大伙都過得苦哈哈,你既是家里的女孩兒,哪可能沒做過家事?」
練凡微愣,「因為我身體不好。」糟了!她忘了她現在是練凡,真不知道要怎麼把話給圓回來才好。
「身體不好?我瞧你除了瘦了點,倒看不出來身體不好。」冬兒上上下下打量她,不由得替主子叫屈,怎會娶了這麼丑的姑娘為妻。
「在我家要是身體不好的話,早就被丟出家門。」小婉淡道。
「為什麼?」
「因為可以少一張嘴吃飯。」
練凡呆住,完全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生活。
「你意外什麼?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女兒都是賠錢貨,少一個就賺一個。」冬兒撇了撇唇。「你倒好運,身體不好還能在家里窩著,現在身體好了就嫁進玉府當少夫人。」
「所以說,那是以前嘛,現在的話,我什麼都能做。」練凡笑說著,把話題轉回來,勤快地洗著衣袍。
但她忍不住想,這世道,似乎對姑娘家很嚴苛。
她也讀過書,自然知道在封建社會里,總是男尊女卑,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從沒感受過重男輕女的滋味,因為她一直是爸媽最疼愛的寶貝。
「衣服不是這樣洗,要這樣洗。」見她笨拙地揉著布料,小婉索性動手教她。
「喔,原來是這樣……」練凡笑嘻嘻地看著她。「謝謝你。」
小婉愣愣地看著她,直覺得她……天真得有點嚇人。想了下,她朝冬兒使了記眼色。
「算了,一道洗吧。」冬兒見狀,動作飛快地洗著衣袍。
小婉靜靜地觀察著少夫人。玉府的大房二房是水火不容的,而她身為大爺的貼身丫鬟,當然要跟大爺同一個鼻孔出氣,沒必要對二房的人客氣,可是和少夫人接觸過後,就連欺負她都覺得老天會懲罰自己。
「可是冬兒,我想要自己洗。」
「等你洗完,太陽都下山了。」她向來是看小婉眼色行事的,小婉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不過,她大概也明白為何小婉對少夫人的態度稍稍改變。
「才不會,我學得很快的。」瞧,她動作不是加快了?多練個幾次,總會熟能生巧的。
冬兒睇著她,搖了搖頭,冷不防地丟出一句話,「今天欠你一份人情,改天一定還你。」
「欠我人情?什麼時候?」
冬兒和小婉對看一眼,嘆了口氣,繼續洗著衣袍,只是也不住地打量她,總覺得她和大伙預測的少夫人模樣,差很大呀。
等到小彌回來,小婉、冬兒早已拎著洗好的衣袍離去,只剩她孤單捧著洗好的一桶衣裳坐在石頭上,不知道要把它們晾在哪里。
「小彌,你怎麼了?」本來是想問她,卻發現她臉色異樣蒼白,眉頭緊鎖像是在擔心什麼。
「我……」
小彌欲言又止。
要她說什麼?要她怎麼說?
罷剛大哥到來,告知爹病重,需要銀兩看大夫,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想向少夫人開口,卻說不出口。
畢竟她之前那般欺負她。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練凡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忽然像是意會什麼,月兌口問道︰「還是你家里發生什麼事了?」
從見完她大哥回來,小彌便愁眉苦臉,原因應該出在她家。
小彌睇著她,話未說出口,眼眶已經泛紅。「我大哥說……我爹生病了……」她哽咽著,因為從沒有人會用如此擔憂的眼神關心她。
「那……要不要趕緊回去看看?你家離這里很遠嗎?」練凡急聲問著,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仿佛家中出事的人是她。「或者請徐總管幫忙?他……」
「少夫人,我家就在碎陽城。」
「喔,那……」她不解地看著她,「還是你其實是不能隨意出府的?」
「我出不了府……因為簽的是終生契。」說著,強忍淚水。
她不在他人面前落淚,就算遇到再多的折磨和欺凌,她也不曾示弱,可是此刻她真的很恨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去幫你向徐總管說一聲。」練凡想也沒想地道。
「可是……」
「沒有可是,走。」她拉著小彌往主屋跑。
找到人之後,她劈頭就道︰「徐總管,小彌的爹病了,能否讓她回去探視?」
徐記恩聞言,濃眉一揚。「少夫人,小彌簽的是終生契,要是沒有其他主子點頭,她是不能……」
「我是她的主子,我答應了。」
「……少夫人這麼說,但小彌要是一出府就再也不回來,這個帳要算在誰頭上?」
「當然是我的頭上。」她豪氣干雲道。
徐記恩眼角抽搐。「既然少夫人都已決定好了,那又何必問我?」壓根沒將他放在眼里嘛。
「我當然得跟你說一聲,因為徐總管可是統管這個家的人。」練凡笑嘻嘻說︰「而且我知道,徐總管人這麼好,一定會答應的,對吧?」
徐記恩听著,哭笑不的,突然發現她真的極有可能是年盛中懷疑的高段眼線。
「那就依照少夫人的意思。」他擺擺手,算是答允了。
「小彌,走吧。」練凡笑眯眼,拉著貼丫鬟往門口走。
但才踏出門檻,小彌又猶豫不決地看著她。
練凡打量她半晌,輕呀了聲,發現聲音太大,趕忙壓低聲音問︰「你身上是不是沒有銀兩?」
人情世故她是不太懂,但還不至于傻到以為出門在外不需要錢。
「是。」小彌羞慚地垂下臉。
她最說不出口的,就是這件事。
爹生病,大哥前來其實就是要救急的銀兩,可是她簽的是終生契,早已銀貨兩訖,和其他的下人不同,她沒能領年餉或月餉。
「那該怎麼辦?我身上也沒銀兩……」練凡想著,看著自己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搖頭晃腦想著法子時,卻瞥見她的影子頭頂有件東西不斷地晃動,這才想起,她今天把二娘送的金釵戴在頭上。「有了,這個可以賣點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