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暮色 第32頁

「不!這是我和他的事,你才是無辜被扯上的人!」鳳翎豁出去地將自己的身世揭露。「我其實是張士誠身邊勇士『十條龍』的後人,你不也搜查我們好幾年了?現在我人就在這里,要殺要剛,劃下道兒來吧!」

「妳……」知事情再無轉圜余地,蕭子暮悵然一嘆。「罷了!罷了!就與妳做對同命鴛鴦又如何?有妻如此,我蕭子暮再沒有任何遺憾。」

朱棣顯然非常震驚,吶吶說不出話,不過,他不愧為一國之君,彈指問便冷靜下來。見著他夫妻兩人生死匪離,深情不渝的模樣,自知無論在哪一方面,與蕭子暮的這一仗不僅沒有贏,反而是灰頭土臉的輸了。

「告訴我,蕭子暮。」劍鋒微微朝下,他失去了下手的狠絕。「你那麼聰明,一定想得到的,給我一個你們免罪的理由。」

蕭子暮無語搖頭。理由可以有千百種,但就算他們無罪,朱棣仍是會千山萬水的追殺建文及張玉雲。與其如此,不如就在這里把事情解決,從此恩消怨散。

鳳翎深知他的心意,也約略看出朱棣的矛盾,于是她舉起刀,毅然開口︰「我們以江湖方式解決。我與你決戰,若我勝,你永不再過問我們的事;若你勝,我與相公任你處置。」

「這不公平,我對妳根本下不了手。」他又揚起劍,鋒頭對著蕭子暮。「我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

「我們夫妻一體,想傷他,問過我的刀吧!」廢話再不多說,鳳翎搶先攻上朱棣,不讓他有叫喊部屬進來肋拳的機會。

朱棣也並未叫嚷,悶著聲反擊回去。這一戰已非捉拿叛逆這麼簡單,而是關系到他個人榮辱,以及能否斬斷對她的情絲。只不過他守多攻少,偶一出之的猛攻,全是針對她身後的蕭子暮而發。

斗室之內,太過凌厲的攻勢伸展不出,雙方都是綁手綁腳,因此功力略勝一籌的鳳癩也無法全力鄬為,兼之考慮到身後的蕭子暮,以及門外的侍衛軍,相形于朱棣的沉著,她反而落在下風。

蕭子暮冷靜地看著打斗的發展,在這個危急存亡的時刻,他的專注力格外集中,腦中不停醞釀著扭轉局勢的方法。方才,當劍鋒落下的一刻,他看出朱棣心志的動搖,再加上他絕無可能傷害鳳翎……他想,他必須冒險搏一搏。

謀定了策略,蕭子暮暗自由袍袖中拿出一幅畫軸,這原本是他獨處府內面臨死亡之時,用來沉澱心緒的工具,但現在,他要用它來保命。

朱棣一劍逼退鳳翎,而她往後退的同時,卻也不甘示弱地扭腰橫掃,化去他攻向蕭子暮的劍招。覷準了打斗到了關鍵時刻,蕭子暮刻意站在鳳翎的守備範圍之外,沉聲說道︰「皇上,你想要的畫軸,現在正在蕭某手中。」

丙不其然,朱棣一個變招,立刻往聲音來源刺去,鳳翎心里一驚,但想阻擋已來不及。蕭子暮昂然迎接赴陰的一劍,手中畫軸在身前啪一聲的展開,朱棣的劍尖到了他胸口,就在將刺破畫軸,插入他體內時,招式卻硬生生地停在那兒,再也刺不下去。

因為朱棣看清了畫,畫上的人不是張玉雲,也不是任何一個人,而是一個活色生香、嬌艷如花的紅衣麗人——鳳翎。

他終是傷不了她,無論是人,還是畫。而他更了解到,自己再文采卓然。,也不可能捕捉到她這麼美的神韻……

捉著這個破綻,鳳翎才不管朱棣的停止是為了什麼,刀子穩穩地揮過去,直抵朱棣的背心,只消再一個用力,天下可能改朝換代。

朱棣苦澀地放下了劍,並不為身後的刀子所動。「蕭子暮,你贏了。」

「是我玩弄機巧,並不光榮。」正確的說,贏的不是他,而是鳳翎。

「在戰場上,不論過程,只有結果。而眼下的結果很清楚,是我敗了。」曾經征戰沙場多年,豈能不懂這個道理?戰場上可以詭詐出盡,但最後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兩種結果。

「翎兒,把刀放下。」蕭子暮收起了畫,無畏無懼地直視朱棣。「少了你,天下將再陷戰亂,內部傾軋,外族入侵,相信這是驅逐韃虜,建立大明的老皇帝最不願見到的事。建文帝將不會復出與你爭奪帝位,與張士誠有關的人及物,也不再對你產生影響,這是我的承諾,你能信我嗎?」

「我信你,卻不信我自己。」朱棣無奈地棄劍于地,喟然道︰「你們走吧!沒有我的命令,外面的人不會妄動……」

「動」字余音末完,忽然又一堆人由屋頂、大門、窗戶等各處破開躍入,見到屋內的情景,眾人皆是一愣。

「子暮……」領人進來的是徐爺,其它皆是山寨的兄弟,甚至還有在蕭府服務的長工。他眼尖地看到朱棣扔在地上的劍,幡然大悟道︰「難道你們綁架了皇帝?」

「有了人質,我們還不快走?」獨眼龍接著叫。「我們迷倒了一堆侍衛軍,才偷偷溜進來,嘿!這下有了皇帝在手,看我獨眼龍不殺他十個八個錦衣衛……」

「你們怎麼那麼慢!」鳳翎跺著腳。「都解決了你們才進來!」

「解決了?嘿!看得出來,看得出來。」徐爺點著頭,面向蕭子暮。「子暮,別怪我們不听你的話。你為我們山寨犧牲那麼多,我們若在此緊要關頭棄你而去,還算是個人嗎?更不用說,你還是我們寨里的乘龍快婿哩!」

諸人皆是沖著情義二字來救蕭子暮,他頭一次感受到,這些人,真的與他是一家人。他朝眾人揚超笑容,發自真心的溫暖笑容。「我們不是綁架皇帝,而是皇帝願意放我們離開。」

「這次我真的認栽了,子暮。」朱棣也不禁苦笑,雖然帶了點時不我予的自嘲。「你有一群好手下。」

蕭子暮行到他身邊,語重心長地望著他,而後長揖到地,行了最後的君臣之禮。

「稟皇上,他們不是臣的手下,他們是臣的親人。」

永樂六年,春。

鄭和二度出海,于蘇州府劉家港啟航,這次聚集港口準備出海的海運船便有兩百多艘,鄭和的座船更是氣派,長四十四丈,闊十八丈,沒有兩、三百個水手休想動得了。

蕭子暮等一行人立在遠處,他們早搬離了京師,連朱棣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兒落腳。看著人員緩緩上船,岸上站滿了送行的民眾及官員,人山人海,一時鞭炮齊鳴,歡聲雷動,立于座首的鄭和與眾人揮手致意,船緩緩駛離大港。

「終于結束了。」蕭子暮遠眺陸續離港的船只,突然有感而發。

這句結束,包含了不只是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包含了皇室的權力糾葛。他知道朱棣永遠不會放棄尋找朱允炆,只可惜他再也找不到了。

「相公,他們會把玉雲姐和那個和尚送到哪里去呢?」鳳翎倚在他身邊發問。

「他們將在第一個船隊下錨的地方停留,長公主已安排好,船上會有人暗中安排他們在當地安居,以後,再不用躲躲藏藏。」只是依那兩人的脾氣,會不會乖乖接受安排,還是未知數。

「那豈不是在國外?」她好象听徐爺說過,出了海之後,還有其它的國家,雙眼散發出羨慕的光芒。「玉雲姐不就能大開眼界了?听聞外國人的眼珠子和頭發與我們的顏色不同呢……」

蕭子暮看著容光煥發的她,寵溺地一笑,摟著她肩頭低聲問︰「翎兒喜歡坐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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