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敵 第12頁

照片里,是我在儀式那天昏厥後不知所終的混亂場面。四周聚滿了圍觀的賓客及記者。有狄珩琪的震驚,有楊守益的失措,還有……沾著油污,滿臉焦急,正努力撥開人群擠向我的艾惟汶!而我,卻嘴角隱含甜笑,一臉滿足地躺在倉銘懷中;倉銘則雙手後支地面,眼光專注地定落在我的臉上。因為垂頭的角度,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不可否認,摒除糟糕的事件背景和現場的鼎沸嘈雜,定格後的畫面竟如此和諧、溫馨。我毫無防備、毫無芥蒂地緊貼倉銘而『眠』,契合的姿勢仿似開天闢地以來我們就如此相擁著。

我著迷地盯著眼前的彩色照片,腦中開始幻想倚偎倉銘寬厚的胸膛所能汲取到的溫度,臉孔氤氳酡紅起來。

「……他非但會當機立斷,取消與貴公司的合作,更會運用手段把你、楊守益和你們公司逼上絕路。唉,我已經盡力替你們周旋轉圜了,以為隨著時間流逝,記憶消淡後再提合作事宜會事半功倍,可你今天莽莽撞撞,失儀的舉止定會復牽起倉銘的舊恨……」

「亂講!倉銘才不是那種表里不一的人。聲音最能反應人的真實性格,他講話音調磁性柔和,所以定是個溫柔體貼的人。」我激動地拍案而起,反常的情緒表露令自己也大駭一跳。

狄珩琪停頓話音,視線嬌媚而怪異地朝我身後速瞟一眼。

「呵呵,千萬別被他的天生表相所迷惑喔,他絕對是個完美主義者呢。得不到百分百的圓滿,寧可放棄或毀之。」狄珩琪托著腮,臉上綻放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不信你可以親自試驗看看。」

我當然會試!一方面,我絕不容許狄珩琪破壞倉銘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另一方面,雖說我與楊守益「同枕異夢」,但既然身為他的專屬秘書,又勝任了「外交大臣」一職,怎麼說也得盡忠職守吧?

抱緊文件,鼓足勇氣,預備上樓與倉銘交涉談判,霍然轉身的沖力將我推入一具寬厚的胸膛,定楮一看,天!倉銘正雙手插在西裝褲袋,立于我的面前。他……站在我身後多久了?我瞠目結舌,剛在腦中模擬好準備一鼓作氣傾吐的談判內容瞬時飛去九霄雲外。只能無措地盯著他,不知是該說話還是該微笑,最終腦中靈光一閃,將抱在懷中的文件袋移至身後,準確無誤地掩蓋住攤在桌面印有彩色照片的報紙上。狄珩琪的警告語猶在耳邊--雖不可全信,卻也不可不信嘛。

「倉……倉銘先生,我……」

「珩琪,劉董今天留在這里吃飯,下午會繼續洽談合約細節的事,如果順利或許會立刻簽約。你把簽約要用的合約書準備妥當,順便安排一下午餐食譜……」

「听說劉董患有高血脂,食物是不是要偏向清淡口味?」狄珩琪起身問道。

「可以!午餐遣人直接送去天台貴賓室,劉董似乎對那里情有獨鐘。」倉銘越過我,拖張椅子在我的側首坐下,「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二十分鐘後上去。」

處理?處理我嗎?實話,依我的個性還真的不善應對這種正規場面,雖從不羨慕那些談笑風生間便搞定一樁合同的商界奇才,但此刻卻極希翼能從他們身上竊取來百分之一的天分,我不願在倉銘面前丟臉,真的不願。

倉銘的眼楮正視著我的眼楮,盯得我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狄珩琪,她正準備上樓辦公,越過我身邊時略微停了一下,分明間,我看到她朝我擠眉弄眼,右手打出一個OK的手勢。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坐!」倉銘的臉上沒有表情,溫柔的喉音卻讓我渾身一顫。依言坐下,絞盡腦汁編排開場白,他的聲音卻先傳來︰「這件case,楊守益交給你接手?」

「嗯!」我點頭。嗯?嗯是什麼意思?是我求他,還是他求我?剛才在樓上,我那些傻瓜式的魯莽跑去了哪里?開口啊,說話啊,平筱大傻瓜!我氣憤填膺地暗地指責,掙扎間倉銘又一次佔據主動權。

「不是說替楊守益送一份修改後的合同草案過來讓我過目嗎?文件!」

「啊……這里!」手忙腳亂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塞入他的手中。正當倉銘改變左右手姿勢,準備打開文件時,我猛地鉗住袋夾的另一端--報紙還在文件袋的底下,彩色照片清晰可見。我將它們合在一起遞了過去,我突然記起,欲奪回,倉銘卻因詫異而僵硬手指,無意間,我與他展開了拉鋸戰。

「怎麼?貴公司擬定了兩份合同草案,一份我能看,一份我不能看?」倉銘終于不耐,不願再玩家家酒游戲。

「不!不是……」我咬著牙,雖不甘心,卻無可奈何地松了手。

倉銘真會因為一張照片而將我們逼入絕境嗎?我緊張得不能呼吸,當倉銘翻動文件袋時,我閉上眼楮。好半晌,沒有聲音,偷偷睜眼斜睨而去--他正專注地審閱文件,而文件袋及貼袋隱藏的照片整整齊齊、原封不動地擱置桌面--他、他竟沒有發現?我驚喜異常,急速搶回袋子,連帶報紙、照片通通揉成一團塞入公文包,粉飾太平。大幅度的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頭,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溫柔得令我炫目。我不自在地扭動一下胯骨,暗地里舒口氣,回應他一個貨真價實的公事化微笑,引得倉銘眸光直閃,與我對望一刻,又將視線調回文件。

我托著腮,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不去打擾他的思維,眼光肆無忌憚地停留在他的漂亮側臉上,暢游于自我幻想的絕妙境界。靜謐的空氣,溫馨的氛圍幾乎將我溺斃其中。倉銘閱完文件,抬頭,我來不及避,被逮得措手不及,紅著臉頰側開頭。

「沒話要說?」

「噯?」我迷惑,一頭霧水。說話?說什麼?

「到此為止吧!」倉銘合上文件,起身,「回去告訴楊守益,等時機成熟時我自會與他聯絡。」

「這個,時機成熟……是什麼意思?」

「考慮清楚的意思。」倉銘冷淡地作答。

這又是什麼意思?他總不能隨便說句話敷衍了事,讓我回去如何交差?莫非……

「倉先生是不是對我有哪里不滿意?我第一次擔任『外交』,之職,沒有經驗,對商場上的規矩也不甚明了,如有冒犯或得罪之處,還請諒解。但請您不要因為我的失誤而遷怒于楊總,他是真心誠意想與『漢代』合作,文件中的條項您看得分明,楊總做了很大的讓步……」

「是你吧?」倉銘打斷我,「他想讓我過目的最大讓步不是修改的合約內容,而是你吧?」

「噯?」我為他一針見血的定論抽氣,眼眸圓睜。

「白紙黑字立定的條款畢竟只是死項,『外交』,真正的功效在于游說,通過解說表達己方的意向。但你無話可說,以至于讓我無從取信。」

「我……我說過我是第一次……」他微扯的唇角明明略帶嘲諷,溫柔的音調卻給我長輩教導孩童的寵溺錯覺。我安心不少,不知不覺間又靠近他一些。

「真心誠意修改合約,卻欽點指派你這個初涉者做為雙方公司交流的架橋,楊守益欲意何為?」

「那是因為……」

「我明白!我對你並無不滿。回去只需如實稟報,『倉銘』需要時間考慮。」

我再沒有空余的腦細胞來分析倉銘到底猶豫什麼,他那句『我對你並無不滿』掌控了我的大腦、身體及所有感官。我興奮,我激動,我的判斷是對的,我慶幸沒有輕信狄珩琪的謠言,倉銘仍是我篤定概念中溫柔體貼,值得女人托付終生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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