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報復手法?」
「對,我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他失笑,跪坐起身,大手捏上她的臉。「你報復人的方式還真善良可愛。」
真不曉得這對姊妹怎麼了?老是覺得自己很邪惡,教她們「邪惡」這個詞匯的人,應該去跳樓。
善良?龔亦昕拉下他撫上她臉龐的手,挑眉望他,許久,抿唇一笑。
「我母親一定不會同意你的話,她認為我是惡魔投胎,陰沉奸險,心機重。」
「那我只能說,大學教授的生活太單純,她沒見過何謂真正的陰沉奸險。」
說完,他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
瞬間,她無法思考,腦袋糊成一片,所有的知覺都停留在他溫暖的掌心上面。他……正在擁抱自己,而她,舒服得不想離開這片胸口……
「龔亦昕,認真听我說。」他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的眼楮對上他的。「李倩羽是錯的,她沒有辦法照顧、疼愛女兒,卻決定把女兒生下來,她太不負責任。
「龔院長是錯的,他沒能力維護女兒的平安幸福,沒本事讓她在不會恐懼的環境下長大,就不該搞外遇、不該讓對方生下小孩。
「院長夫人也有錯,她心胸狹窄,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把恨轉為愛,好好疼惜上天送給她的禮物,就不該把你接回家。
「他們都錯,獨獨你沒有錯,不是你選擇成為他們的女兒、選擇在那個環境下成長、選擇成為院長夫人的情緒發泄桶,更不是你選擇過這樣的生活。」
是嗎?她沒錯嗎?
她以為自己的生命本來就是個嚴重錯誤,若不是她被生下,怎會造成無數人的痛苦?
「我承認你很厲害,但厲害的不是你總考一百分或者成為很有名的心髒外科醫師,而是你在那樣的夾縫里,非但沒有自暴自棄、自哀自憐,還讓自己長得健康強壯,成為社會上的菁英。
「你雖然對這個世界充滿不信任,卻仍然願意放下對人性的不信任,竭盡全力去挽救無數條生命;你從沒有被好好對待過,卻可以盡心盡力幫助每個需要你的病人。龔亦昕,我要說,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生,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
她怔怔望著他,一時無法反應。
她不是機器人嗎?機器人明明無心,他怎能窺見她的心事?
她的心牆築得又高又堅固,他是什麼時候、用什麼推倒它,把她的心挖出來,細細剖析?
為什麼他那麼天才,那麼能洞悉人心?為什麼他不像普通人那樣,當她是個沒感情又難以親近的女人?
糟糕,這麼好的男人……萬一她控制不住自己,會發生什麼狀況?
「哦,那個姊姊沒血沒淚,妹妹生病不但不探望,還趁機槍走她的男朋友。」
「我就知道養你是個詛咒,你在報復幼琳搶走方沐樹嗎?就算是,也別選在這個時候,你看不出她病得那麼重,而穗勍是她唯一的希望窗口嗎?!」
「你們姊妹的口味還真是類似,總喜歡上同一個男人;之前是我、現在是姜穗勍,你們就不能坐下談談,別再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間?」
方沐樹和母親無數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不、不對、不可以……萬一不是她的風格,她的風格是迅速、確實、篤定,不會有萬一,她絕不允許自己「萬一」喜歡上姜穗勍。
匆促間,她推開他,拿起瓶子,一口將礦泉水飲盡。
在放下瓶子的同時,她已經武裝好自己。
淡淡一笑,她保持朋友之間該有的距離說︰「天才先生,你贏了,我被你說服了,有空我會去看幼琳。」
說完,她借口忙碌將他趕出門外。
門關起,她背靠著牆,心頭……一團紛亂……
第6章(1)
她從護理站拿來幼琳的病歷表,驚覺情況比她想象的還糟糕,認真回想,外頭的傳言並沒有冤枉她,她真的太不關心這個妹妹了。
敲兩下門,龔亦昕走進病房,意外發現姜穗勍也在。
怔愣兩秒鐘,才想起,他在這里有什麼好奇怪的?他是幼琳的男朋友,過來陪伴她也是應該的。
自己不應感到意外,該覺得輕松才對,因為母親並不在房里。
她望向幼琳,幼琳很開心,半個身子靠在他身上,臉上的笑容不曾斂起,幼琳的幸福撞擊她的胸口,令她突然感到一陣痛楚。
為什麼?她不太清楚,但她讓理智迅速出頭。
理智說︰「病人能維持快樂是件好事。」相較于此,那個撞擊她胸口的力量,顯得微不足道。
報亦昕一邊低頭看病歷,一邊為她量脈搏,又從口袋掏出手電筒,照照她的瞳孔,再拿出听診器,听听她的心跳,最後調調點滴,才問︰「今天,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姊,你又不是我的主治醫師。」她小心翼翼說話,好像很怕姊姊生氣似的。
她的話逗樂了姜穗勍。幼琳說得對,亦昕習慣當醫師,不習慣當病患家屬。
不過他認為,她已經很努力,這樣的努力值得嘉獎,那就……晚上煮帝王蟹火鍋好了,他知道哪里可以買到最新鮮、空運的帝王蟹。
報亦昕微微一笑,勉強說︰「你對新藥的反應很好,如果繼續保持下去,你很快就可以出院。」
「可是那個新藥讓我的頭發都快掉光了。」龔幼琳嬌憨地抱怨。
「不要擔心,等藥物反應過去,頭發自然會再長出來。」她不會安慰別人,這個說詞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
「到時候,我要吃很多海帶和黑芝麻,听說多吃那些,長出來的頭發會又黑又亮。」龔幼琳開心地拍手說道。
她點頭回答,「這種病最需要的就是信心,你的心情會影響到病情的發展,記住,時時刻刻都要開心,不要生悶氣。」
「姊……」甜軟地喊了聲。「有你、有爸爸媽媽和穗勍哥哥,我當然會開心,當然會很快痊愈啊。」
「這樣子很好,你多休息。」
探病到此,她在這間病房里已經待了將近……五分鐘,她盡力了。
她目光轉向姜穗勍,就見他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他滿意?這樣很好。可她低頭一想,才覺奇怪。自己干麼在乎他滿不滿意?
亂七八糟的念頭閃過,她猛地發現幼琳不知何時抓住她的手。
「姊,我有話想對你說,如果不忙的話,可不可以再待一會兒?」
她悄悄吸氣,坐在床沿。「你說吧。」
「姊,我知道爸媽和你媽媽之間的事了。爸爸說,那不是你的錯,真正做錯的人是他和媽媽,但我也有錯,對不起,從小到大,我每天看著媽媽欺負你,不但沒幫你說話,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落井下石……你知道的,我真的好嫉妒,嫉妒你樣樣比我棒、事事比我強。」
「我理解,嫉妒我的人很多。」幼琳其實不必太在意。
很多人不時想踩她兩腳,如果能夠踩上她的頭,就能順利往高處爬,這叫做競爭,屬于人性的一環。
姜穗勍靜靜听著她們的對話,肚子里卻暗暗發笑,他想取笑龔亦昕,她安慰人的句子,還真是硬邦邦。
「我不是一個好妹妹,可我很崇拜你。我希望以後,我們可以像其它姊妹那樣親熱、說心事、聊八卦是非,姊,你說好不好?」龔幼琳閉上嘴,等她回答。
親熱?幼琳為難到她了,那是她陌生且無法理解的事。
偏頭,想了半天,她才回答,「幼琳,我念的是醫學院。」
她們有聊到這里嗎?他看著龔亦昕擺出一副要講大道理的架式,忍不住彎了嘴角,但他明白,這時候大笑出聲是不智的行為,因此他極力控制臉上的肌肉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