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引領她歸家,讓她的魂魄可以穿越任何距離,回到他的身邊。
再見他一眼,讓她知道,他是安好的……主啊……
她張著眼,豆大淚水滑落。
她沒听到由遠而近的馬蹄聲,更沒听到那聲聲急切的呼喚,更沒看見那抹高大的身影。
在小彌的引路下,玉衡之來到破廟口,雙眼鎖著躺在草堆上的縴瘦身影。
她張著眼,就看著廟外,她的身邊綻放著大朵鮮紅牡丹……如此美麗而教他心痛。
「少夫人!」小彌沖進廟里,瞪著狀似沒有呼息的主子,不禁捂著嘴,無法動彈。
玉衡之緩緩踏進廟內,看著今生最愛的女人,兩人四目交接,卻只是冰冷的交纏,他的心頭狠狠一震,麻感瞬間沖向腦門,再向前一步,他看清楚那綻放的並非牡丹,而是她血染的痕跡。
「練凡。」他輕喚。
她還看著外頭,仿佛還引頸期盼著。
那失去生氣的眉眼,像是一根針,扎進玉衡之的心窩,徹底抽去力氣,讓他無力地跪在她面前。
「練凡……」他輕柔地將她抱起,暖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我來了……我來了……」
她的眼楮還是張著的,淚水還溫著,像還在等,卻不知道她等待的人,已經來到。
「我不是故意要傷你……我是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喉頭抽得死緊,他不斷地摩挲著她的臉。「我愛你,可我不能留下你,因為我要你活……我來了……練凡,看著我……」
他捧著她的臉,拉起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還緊握著。
「……她還活著。」他驚喜的抬頭道。
小彌抹去淚,跪到身旁,看著主子還緊握不放的手。
他神色有些癲狂。「小彌,快,去外面等著,子禮和巽之應該也快到了,你去外頭等著,別讓他們找不到路。」
「是!」
但就在小彌起身的瞬間,老天像是故意戲弄他般奪走那抹乍現的曙光,練凡松開手,掉出只剩半個的白玉束環。
玉衡之瞪著,再看向妻子,她已閉上眼,滾落最後一滴淚。
瞬間,強撐的最後一口氣,仿佛隨著那滴淚消逝,他仰天嘶吼,胸口痛得像是爆裂一般。
「不!」
小彌見狀,雙膝跪下,放聲大哭。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帶少夫人走,我不該答應……」她跪伏在地。「少夫人說她不是練凡,她不會受命盤影響……可是她……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玉衡之顫著唇,將妻子摟得死緊。
「我不該求老天讓你回到我身邊……我要你活……我要你活在這片天空下,就算永不見面都好,我只求你活……可如果我知道,結局不變……我寧可你是死在我的懷里,而不是孤零零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錯的,是他……
他不該要她走的……他錯了,錯得離譜!
不知道過了多久,玉巽之和衛子禮、徐知恩趕到破廟。
三人一道下馬,站在破廟口前,衛子禮轉過頭去。
「大哥……」玉巽之走進廟內,哽咽喊著。
他置若罔聞,緊抱著妻子。
「大哥。」他單膝跪在他面前。
玉衡之失焦的眸微移著。「子禮來了嗎?」
「……你先放開大嫂。」
「她好冷……我要暖和她。」
「大哥……」玉巽之喉頭抽顫。
「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了……」他笑著,淚水滴落。「再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玉巽之握拳,熱淚盈眶。
終章遍家
「許多危險,試煉網羅,你已安然經過……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導你歸家……」
黑暗之中,她听到歌聲。
那吟唱聲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就連歌詞也不一樣,但卻像是纏著某種引力,不斷地扯動她。
讓她自黑暗之中走入光亮里。
模糊的視野中,她看見一個男人坐在床畔,手里像拿著一本書,不斷地唱著。
他始終笑著,仿佛那書里寫了多有趣的事。
他,好熟悉,但是要喊,卻喊不出名字,而他的發烏黑油亮,束起的發上,戴著一只白玉束環,那束環中間瓖著金,讓那曾經破裂分離的鴛鴦再聚首,她看得怔忡。
而他的穿著怪異,少了一邊袖子的長袍上,各色牡丹正盛開著。
突然,他開始咳,劇烈的。
那熟悉的聲音,騷動著她的心,她不由得到他面前,看見的是沒有血色的枯槁面容,找不到昔日的意氣風發,更不見他笑得壞心眼的邪氣。
「……爺兒。」她月兌口喊道,自己疑惑著。
他卻像是充耳不聞,繼續咳著,直到咳出了血。
她瞪大了眼,心間的痛楚爆開蔓延,連結起她的記憶碎片想起他是她的誰,而他手中拿的——是她的日記。
「爺兒!」
听到喚聲,她側眼望去,小彌和徐管事沖進房內。
「爺兒,你要好生歇息,你要珍重……」徐知恩噙著淚說。
「沒事,你們出去。」玉衡之啞聲吩咐。
「大爺,你不能再不吃東西,你如果不吃東西,要是少夫人醒來,一定會生氣的。」小彌勸道。
她皺起眉,視線往下,是不敢置信。
他……瘋了嗎?
他竟沒將她下葬,而讓她睡在床上……
「對,她肯定會很生氣。」玉衡之喃喃自語著,忽地抹笑。「把膳食端來,我和她一道吃。」
她不禁滑下淚來。
是主讓她再見他一面的?可是,不該是這樣的,她不想看見這樣的他……而且他的身體怎會又轉壞了?
此消彼長……她既然死了,他應該就要好了才對呀!
「大爺,你先吃,等少夫人醒來再要她吃就好。」
「不,她吃多少,我就吃多少,她不吃……我也不吃。」
小彌在他面前一跪。「大爺,都是我的錯,你罰我吧,你別折磨自己……已經三天了,該將少夫人入殮了,你清醒一點,少夫人已經……」
「出去!」玉衡之低斥,「你跟我說,練凡不是練凡……她也說過,她是她的主將她帶來我面前,就算她的魂魄暫時離去,也必定會歸來。」
雖然荒誕他寧可相信,他只剩一絲希望支撐著。
主,如果禰真的如她所說的,是無所不能、無所不在,就求禰把迷路的她送回來吧。
「可是……」
「我不要听,全都給我出去!」
他要和她獨處,看著她寫下的點點滴滴,從字里行間里去尋找她的微笑,去找尋她沒有埋怨的樂觀和歡喜,還有偷偷藏在心里的情意……這是他的,他不和人分享。
「大爺!」
「出去!」
他萬般憐惜地輕撫她的頰,收攏著她的發,一手牽著她,一手拿起日記,翻開她寫下的歌詞,唱著,「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喪,今被尋回,瞎眼今得看見……」
這歌她唱過許多回,原來他都听在耳里,如今,這歌是他唱給她听,一字一句牽動她的魂魄,讓她逐步地靠近他,她才發現,原來……主為她顯露神跡,真的引領她歸家,如今他一遍遍地唱著……在歌聲里灌注了他的信念,是他加深神跡把她給留下,而他的病未愈,是因為她還活著……
這想法一上心頭,她不禁抗拒著。
怎麼辦?如果此消彼長還存在,那麼她的歸來,不是要害了他?
可是不歸來……他該怎麼辦?
主啊,為何給她如此兩難的抉擇?不,似乎無從選擇,因為她的魂魄由著他的歌聲牽引,她的魂魄漸漸不受控制。
「許多危險,試煉網羅,你已安然經過……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導你歸家……」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渾身爆開難以言喻的痛楚,而他的歌聲還在耳邊,騷動著她的靈魂,存心讓她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