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棵已經一百年的老榕樹,張媽的女乃女乃曾說過,七夕七點的雨夜若在這棵樹下相遇的男女,將成為彼此的真愛。」張媽胖胖的臉上笑咪咪的。
「彼此的真愛?」蝦米碗糕?
「就是成為互相最喜歡的人。」
「噢。那七夕七點的雨夜呢?」
「情人節就叫七夕……哎,就是今天哩!再過幾分鐘就七點了,今天一整天的雨也忽下忽停,不過那個傳說雖然很美,可是我好像也沒听過有關傳說成真的真實故事啦。」她揮了揮手,表示不把傳說當真。「若若,你先待在這里,張媽到前院關雞舍。」
張媽講了一大串後先行離去,言芷若望著院里的老榕樹,悄悄打開門進到後院,想近看這棵听起來很神奇的大樹。
紛飛的雨絲迎面撲落,涼涼癢癢,有點新奇的感覺。
正當她走至老榕樹下,突地傳來砰、砰砰的奇異彈跳聲,嚇得她跌趴在地,小臉朝下,沾了滿臉泥濘。
就在這時,一顆圓圓的物品滑到她手邊,她抬頭,發現是顆籃球,兩只小手疑惑的捧起不知打哪兒來的球,一道聲音劃過她耳畔——
「不好意思,你手上那顆球是我的。」
仰起頭,她看見一位瘦瘦高高,模樣相當好看的大哥哥。
張媽廚房里的咕咕鐘在這時傳來七點整的咕叫聲。
少年嚇一跳,他不過邊走邊玩籃球,一不小心球彈入路邊圍牆內,他翻牆而入尋找,豈知竟撞見個只露出兩顆圓溜大眼的骯髒小表。
「你……是人吧?」他暗作深呼吸後問。他是好人,若真遇鬼也不用怕。
「我是啊。」一全身沾滿泥濘的小身子由地上爬起,好心的把籃球遞還他,「你是張媽家的小孩嗎?」她沒見過他。
「不是。」這很像鬼的小家伙在問啥奇怪問題。「謝謝你撿到我的球,這手帕給你擦臉,拜拜。」
灑月兌的旋身,他俐落的攀爬過矮牆,循著來時路回家,留下她抓著他給的手帕,靜站在百年老榕樹下,眺看他消失的方向,許久許久……
遠揚的思緒幽然歸位,言芷若手上多了條淡藍色手帕。
她一直將它收藏得很妥當,就放在素描本內頁的封套里。教她折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右下角,用深藍色的繡線工整的繡著「仲擎」兩個字。
當年的她不知他的姓名,遂將手帕上頭的繡字當成他的名字,下意某次與父親前往朋友家拜訪,竟意外看見那個在七夕雨夜與她相遇的男孩子。
他沒發現她,當時他正要出門,她听見庭院外有人喊他歐仲擎。
不可思議的,這三個字像烙鐵般深印她心里,他俊逸的影像亦深植她腦海,透過她與生俱來的繪畫天份,素描于本子上。
盡避後來她沒再見過他,她和爸也由台南搬到台北,但她始終記得他,直到這次她被卜算出命中有劫,命運之輪才又將他們牽連一起。
她得承認,原先自己並不同意爸依算命師指示,在她十八歲前將她嫁掉,而是當她听到爸和歐家聯絡,得知要娶她的是歐仲擎,才不再反對。
無法否認,她是喜歡他的。七年來,隨著歲月的更迭,那份沒有道理的思念早已堆砌成難以言喻的愛意。
豈料,她錯了。他壓根不認得她,而且是萬般不得已才娶了她。
七年前他只瞧見她一臉的泥巴,只怕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七年後他不識得她也是理所當然,但她以為他的不情願經過與她的相處,會慢慢教情願取代,可惜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生活完全找不到新婚夫妻該有的恩愛,今天他大哥和弟弟來找他,他不就毫不掩飾的抱怨這場束縛他的婚姻。
張媽不是說在七夕七點的雨夜,在她家院里那棵老榕樹下相遇的男女,將成為彼此的真愛?為何仲擎半點也不喜歡她?
傳說只是傳說,僅只騙人而已,可是她的心早為他陷落,偏又無法對他坦白,怕招來他的訕笑,她該怎麼辦?
「唉!」無措沉嘆,她取下背包拿出2B鉛筆,專心于素描本上作畫,每一筆皆是清楚鐫刻她記憶中,屬于他的稜線。
就再不死心的給自己一段時間吧!也許過些時候會有奇跡降臨,她名義上的老公會喜歡上她。即便僅有一丁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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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仲擎醒在一聲刺耳的雷聲里,由沙發翻坐而起。
下雨了,他何時在椅子上睡著的?
起身關上窗子,避免滂沱雨勢潑入屋里,他的神思尚停在醒前的蒙朧意識里。他記得自己好像作了個夢,夢見一棵很大的榕樹,樹前有個模糊的小小影子,他正想趨前看清它,便教雷聲驚醒。
他幾乎不作夢的,怎會突然作起迷蒙不清的夢?睡太飽?因為需要他一夜醒來數次為她蓋被的麻煩丫頭不在,他得以盡情酣睡,也有時間作起夢?
「八成是。」低噥聲,他瞥見牆上時鐘指著八點整,由屋里的漆黑情況來看,他的小妻子還沒回來。
窗外嘩啦啦的雨聲與震耳雷鳴交相而落,歐仲擎不由得皺起眉頭。她沒說要在娘家過夜,為何到現在還未回家?不會臨時改變心意,沒留字條就離家出走吧!
這麼思忖的下一刻,他已抓過茶幾上的車鑰匙,離開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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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晃晃的閃電劃過天際,一聲響亮雷聲接著落下,言芷若抱頭蹲縮客廳角落,渾身發抖。
就在十分鐘前,她考慮許久,決定還是回歐仲擎的住處,貪心的希望夜里有他的陪伴。然而,正當她要關客廳里的窗戶,窗外突然降下傾盆大雨,駭人的雷聲亦轟隆而落。
驚叫退避是她唯一的反應。
並非她害怕打雷,而是猝然驟變的雷雨天氣,讓她無法抑止的憶及愛貓慘死的景象。
那天,同樣是大雨疾落的夜晚,十一歲的她抱著小貓于五樓陽台等候說要回家陪她吃晚餐的父親,毫無預警的,一道閃電近在她眼前劈來,她一駭,雙手本能的搗住耳朵,結果貓兒由五樓直墜而下,恰巧被急駛前來的貨車輾過……那淒厲的貓鳴以及她沖下樓看到的血肉模糊尸體,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忘懷。
從此,她怕貓,也怕雷雨,駭懼兩者令她避無可避的想起她害死一條可愛生命的罪孽。為何今晚又要下起雷雨?
「芷若,芷若開門——」
乍然傳入屋里的叫喚,令她蜷縮發顫的身子動了下。是自己驚駭過頭產生幻听,以致听見那熟悉的聲音?
「芷若,我知道你在家,快開門。」歐仲擎持續在門外按鈴。
他曉得她家一點也不奇怪,早在爸媽「說服」他娶她時,母親便將言家地址抄給他,要他抽空找他的準新娘聊天,約會,只可惜他一次也沒來過。
罷才在樓下見她屋內點著燈,他沒多想就上樓,豈知門鈴按到快爆了,屋里始終沒動靜。猜想她睡翻了,他更非得把她吵醒不可,天氣轉涼,她九成九又踢掉身上被子,不叫醒她,包準她明天就感冒給他看。
終于確定蕩入耳畔的是他的聲音,言芷若抬起埋伏腿上的小腦袋,發現不知何時,震耳欲聾的雷聲已停。
撐起虛軟的身子,她緩步上前應門。
「芷若!你——」卡嗒的開門聲阻斷他「听見我的聲音沒」的喊問,看見她低垂頭頂的同時轉而粗氣的道︰「你睡死啦?門鈴響那麼久……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