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里也好一會兒了,她始終沒看到小蝠。但這也很正常,因為蝙蝠的習性一向晝伏夜出,大白天的根本見不到它的身影。
雖然單蝶兒離開了,但衣翩翩還是磨磨贈贈,沒有再走近一步。
直到單煦以沙啞的嗓音討水暍時,她這才如夢初醒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撐起他,一點一點地喂入他干渴的喉中。
待喂完茶水之後、衣翩翩沒有立刻離開床邊,反倒拿著空杯,愣愣地看著單煦因為喝過水後,稍解高燒之苦的輕松神情。
「……你這個笨蛋。」低低的、嗄啞的聲調是衣翩翩極其壓抑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一開始與單煦相處時的情況,他也是像這樣無力地任她翻來翻去,完全無法自行移動。
那個時候,她看待他不過是個病人,一如其他曾被她醫治過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差別。
那時候的她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在過了許久之後,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會完全的不同。他不再是眾多病人中的一人,他在她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而且任由她怎麼驅趕都不曾消失。
現在,看著他在床上因高燒不退而輾轉難眠、苦苦掙扎的模樣,她除了心疼之外,就再也沒有辦法想其他的事了。
什麼欺騙、什麼隱瞞,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真是個大笨蛋、大傻瓜……你以為練了兩年內功就能跟人打架嗎?也不想想自己之前是什麼破病鼻,根本是找死嘛!」衣翩翩嘴上罵個不停,但手中的動作卻也沒有停過。
她用床邊的水盆捧了條布巾,溫柔地拭去單煦臉上的汗水,然後搭脈听診,確認他高燒不退的原因後,才從袖中取出金針,手起針落,刺激幾個大穴,並加速體內氣血循環的速度。
以往,她從沒有隨身攜帶金針出門的習慣。
這也是兩年前她前往黑鷹堡時,為了自保才養成的習慣。雖然她的武藝普普,但使用飛針的技術倒還不錯,尤其是臨機應敵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把金針飛出,總能收到驚嚇敵人之效。
之前在護送大哥心愛的姑娘回鄉時,衣翩翩也曾靠著這些金針保住一條性命,因此即使回到京城,她還是習慣在袖中藏些金針,以備不時之需。
似是知道主人正在醫治單煦,小金和大貓乖乖地退到一旁,不去打擾她。
如此忙了一陣子,在不知不覺中,竟已是夕陽西下時分,直到下人前來掌燈時,衣翩翩這才驚覺到時辰已晚。
下人推門而入的同時,一抹黑色的影子迅速飛入房內,還在屋里直打轉。
「咦?小蝠?」原來最後一只寵物也出現了。
衣翩翩看著這間與自家相仿的屋子,屋里頭有他,也有她的寵物,簡直就像重返往日,這種安寧的氣氛是她許久未曾享受過的。
她閉閉眼,決定不該再讓自己沉浸在這危險的氛圍中。
不能就這樣被溫馨的氣氛拐騙。衣翩翩再一次告誡自己。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單蝶兒說的是真或假,天曉得那些小妾的事會不會是單蝶兒編出來的?
而且所有的壞事都是繼母伙同哥哥所為?有沒有這麼巧?
衣翩翩決定,在確認單蝶兒所言是否為真之前,她絕對不要再跟單煦接觸,以免不小心又被他拐了去。
被欺騙一次就已經讓她心神俱疲,她沒有辦法承受第二次,所以為了保護自己,衣翩翩逼迫自己一定要遠離單煦。
時辰也晚了,該走了。
衣翩翩腦中是這麼想的,但她卻還是坐在床沿,看著單煦不再因高燒而痛苦的臉龐,直到她驚覺自己根本離不開時,才嚇得彈跳而起。
這樣是不行的!我明明已經決定在查清事實之前,不再見單煦的啊!結果我甚至連離開他都辦不到,那我的決定及考量豈不全是廢話一堆?
不行!她現在非走不可!
衣翩翩閉了閉眼,不敢再看單煦,生怕自己又會走不了,她轉身欲離,忽地,一個高熱的大掌無力地搭上她的手。
「翩翩……別、別走……」
衣翩翩不敢置信地回過頭,發現單煦居然已經醒了。
她還以為他應該再昏迷一陣子才對,她的診斷居然出錯了?
單煦看著她,露出虛弱的微笑。
「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不過,就算是做夢也好……我也不想讓你再離開了……」單煦緩緩地說著,他的聲音飄忽不定,顯然他根本沒恢復神智,目前還病得分不出東南西北。
在說完這些話之後,單煦閉上眼,似乎又跌入睡眠之中。
衣翩翩動不了了。
或者該說,她被單煦病中的真情告白釘死在原地,動彈不得。
單煦搭著她的手根本沒有半絲力氣,衣翩翩只消輕輕一甩,就能立刻走人,但她卻無法把他甩開,只能定定瞧著單煦虛弱捉住她的手。
然而他手部的力氣隨著跌入睡眠而消失,他的手開始滑落,最後,只剩指尖能勉強勾住她的左手手指,兩人的指尖一上一下,搭得剛剛好,也才沒讓單煦的手就此跌落。
衣翩翩知道,自己只要將彎曲的左手手指伸直,單煦的手一旦沒了支撐,就肯定會掉下去……但她卻怎麼也辦不到,除了呆呆看著兩人的手指勉強連結在一起外,她什麼都辦不到。
在這一瞬,所有的決定、所有的考量、所有想保護自己的想法都消失了。
就算再次被欺騙也好,就算他日後又會娶進三妻四妾也無妨,她都不想再放開這只手了。
衣翩翩對自己苦笑。愛都愛了,哪還有辦法想著如何保護自己不受傷呢?
就讓她再賭一賭他的真心吧!
如果他是真的愛她,那他絕不會再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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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男子興致勃勃地走在大街上,他東張西望、看什麼都特別有興趣,活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下土包子。
其實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進京了,上回到這里已是三年多前的事,三年多不見,京城依舊熱鬧滾滾,各種買賣都有人做,什麼有趣的東西都看得到,就連街邊熱情叫賣的小販,看起來都跟三年前一樣。
咦?那個小販他好像見過吶!
男子搔搔腦袋瓜子,想了一想,突然,他一擊掌,笑呵呵地跑向那個賣發簪花鈿及胭脂水粉的小販面前。
「這位大爺,想挑點什麼嗎?不管是各色簪子,還是耳墜首飾,我們這兒應有盡有,買回去包準家里的夫人滿意。」小販舌粲蓮花,拚命推銷。
「老板,你可還認得我?我們三年多前曾見過。」男子笑著詢問。
有個問題男子擱在心里三年多了,如今又遇上這個小販也算有緣,畢竟三年多前,也就是這個小販告訴他「那件事」的啊!
「啊?」小販愣住了,他每天做生意要看那麼多張面孔,哪可能一個個記住?
「這位大爺,您就別開我的玩笑了,三年多前的事我哪還記得呢?」
「三年前,我第一次上京,當時一進來就見到一列很特別的迎親隊伍,還是你告訴我那是皇商單家的迎親隊伍。當時,那位單大公子正要娶第四房小妾……」男子提醒道。
小販恍然大悟。「原來是大爺您啊,瞧我這記性,真難為大爺還記得小的。」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男子瞧瞧左右,故作神秘地問道︰「還記得你那時跟我說,京城里人人都在猜,究竟是體弱多病的單公子會先一命嗚呼,還是會先娶第五位小妾嗎?自從你跟我說了那件事之後,這三年里我沒有一日不記掛在心,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賭局的結果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