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緊夫君金大腿(上) 第5頁

大殿上,許多人眼神偷偷交會,最終又落回樂鳴秀身上,蕭陽旭亦看向一臉乖巧、安靜坐在丹陛下的她,笑得意氣風發——

「孤心中甚喜,手中這一樽酒欲與各位來使們同歡,因為啊……」略略一頓,望向女子的目光變得更加溫柔。「因為樂姑娘已被孤所求得,我北陵以江山為聘,擇吉大婚,迎樂氏女為後。」

場面果然如上一世那樣,蕭陽旭將迎她為後的話一道出,各國來使們不是驚到掉箸又掉杯,就是瞠目結舌直接傻掉,而跟上一世不同的是她的心境,年輕君上彷佛無比多情的眼神看得樂鳴秀真想把酒潑過去。

想到上一世她竟還小小被感動,簡直不可原諒。

她回了蕭陽旭一記溫婉淺笑,盈盈從座位上立起,蕭陽旭見她欲要開口附和,臉上笑意不由得加深,溫柔眼神帶著鼓舞。

樂鳴秀微垂粉頸,朱唇輕啟,軟軟嚅出嬌音——

「君上的美意,恕民女只能心領了。民女事後細想一番,實是……不願嫁。」接著很大無畏般鐮首一點。「民女要悔婚。」

「匡啷!」、「啪答!」、「哎喲喲——疼……疼啊!」

大殿上所有手里還舉著酒樽、拿著銀箸的人,即便在蕭陽旭宣告將迎樂氏女為後的「第一輪震撼」中沒滑掉手中之物,在面對樂氏女明晃晃打臉拒婚的「第二輪震撼」中,該滑掉的玩意兒全都掉光光,就連幾案上的餐盤亦被打翻不少,本該老成持重、慎行慎言的各國使臣們還驚到身子直顛,不是撞了人就是相互踩腳。

大殿上一團騷亂,蕭陽旭內心亦是一團混亂,但到底身為一國之君,帝王心術令他暗暗幾個吐納便穩下心緒,控制住表情,臉上溫柔不變,甚至加倍溫柔。

「秀兒要悔婚,定然是孤有失錯。你說,有什麼不對之處,孤都肯改。」

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如此紆尊降貴只為討佳人心悅,蕭陽旭演得到位,那神態、那語氣,當真拿捏得再恰好不過……畢竟他心中再清楚不過,今兒個若不把木靈族樂氏女的後路當眾板上釘釘地定下來,那東黎、西薩與南雍定然如附骨之蛆,持續緊咬著北陵不放。

到得此際,大殿上漸漸穩下,各國使臣像一下子覺出當中含意——

北陵君上求親遭悔,木靈族樂氏女不願嫁,那是否意味著……死棋忽見活路,大家又能各憑本事,奪一奪這位樂氏女青眼垂垂?

眾人目光立時移向樂鳴秀,好幾個已重整衣冠、重振精神,開口正欲說話搶先機,卻被樂鳴秀直接搶了話語權。

「君上待民女甚好,事實上是好得不能再好。」她屈膝福了福禮,咬咬唇頓了幾息,彷佛內心兀自一番天人交戰。

驀地她頭一甩,躊躇再三終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道︰「錯在民女!倘若允了君上求親,那民女便是犯了欺君大罪……實不相瞞,民女早在十四歲那年,失節于一名獵狼族少年郎,民女曾與對方獨處許久,衣不避體,直至今日,民女仍時不時記起那少年郎的音容身姿,想來……想來是思他入心、念念難忘,情根已種……」

樂鳴秀只覺得大殿上那一干身負國之重任的使臣們實在太不淡定,關于「失節」、「獨處」、「衣不蔽體」的話才從她嘴中吐出,滿大殿又亂作一團,等到那「念念難忘」、「情根已種」的詞一出口,好幾個使臣干脆倒坐給她看。

至于年輕的北陵君上也沒好到哪邊去,英俊面龐瞬間僵化,額角隱隱抽搐。

「獵、獵狼族少年郎?」適才語調還溫柔似水的男嗓變得極度不穩。

「是。」樂鳴秀鄭重點頭。

「獵狼族與你木靈族雖然皆為少數部族,但木靈族位在四國交界處,獵狼族則在北方大地,你何以遇上對方?又在何地獨處?」蕭陽旭問得咄咄逼人,似乎認為她這「自污」之舉別有目的。

樂鳴秀確實有其打算,蕭陽旭這一問,問得正中下懷。

她遂將當年前往東黎途中遭劫之事簡略帶出,楚楚可憐的聲音傳遍整座大殿——

「……正因如此才與那人相遇……當時那群惡人像要把民女賣往北邊,民女尋機逃跑,闖進蒼野詭域,是那人出手將惡人殺掉,我才得以活命,民女當時身負重傷,神識不清,那人是為了替民女止血裹傷,才不得不卸我衣衫……」

蕭陽旭雙眉一挑,立時駁道︰「可當時明明是孤率人進到蒼野詭域將你尋獲,是孤救了你,孤見到你時,你身上並無大傷。」

「民女身懷木靈族靈能,一開始實是受傷過重,神識昏沉無法驅使靈能自癒,可一旦止了血,神識清明了幾分,便能自我療癒,只是等民女治好自己的傷勢,那獵狼族少年郎已不見蹤影,後來才遇到君上的人馬,被帶回北陵。」

樂鳴秀才不怕任何質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謊話說得順溜誠摯就能唬得人信以為真。

眾人著迷于她的靈能,她擁有的能力遭世人,任誰都想獨佔,上一世的她愚蠢膽小不知以害為利,如今的她就要緊緊抓住這一點,利用個徹底。

她咬咬唇瓣,對蕭陽旭輕聲一嘆。

「民女身懷木靈族靈能,君上是親眼見識過民女能耐的,不是嗎?君上將一雙白鶴折翅斷腿,民女僅花幾息時間便將其治好,令白鶴毫發無傷,君上看得再清楚不過,不是嗎?難道還懷疑民女無法引靈能自我療癒?」

她連聲問,問得蕭陽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忽地無語,各國使臣頓時明白過來,樂鳴秀所言句句屬實,且更令眾人興奮難耐的是,木靈族樂氏女果然是不世出的寶貝,如今轉機到來,絕不能由著北陵獨享。

樂鳴秀並沒有要蕭陽旭回答什麼,他不答,那樣更好。

她粉頸輕垂,又一聲幽嘆,道︰「君上欲迎娶民女為後,民女卻不能昧著良心接受,只能辜負君上美意。」

「你、你……秀兒畢竟……畢竟是被情勢所迫才與那少年郎有所相親,孤可以不往心里去,孤與你依舊可以——」

「可民女的心已在那人身上。」樂鳴秀明快地截斷年輕君上艱澀的語句,雙頰適時浮出兩朵暖紅。「民女總想著他,這三年多來,總想著他的,直到君上突如其來求親,終身大事逼到眼前來,民女才一下子弄明白自己的心意,真正喜歡的是那人,不是君上。」

第三章  她待價而沽(2)

同時間,一只小紫雀振翅起飛,從昊極宮大殿上端的梁架飛將出去。

殿堂上正自風起雲涌,有人費盡心力只求掙月兌牢籠,有人試圖拽緊已到嘴邊的天鵝肉,即便大勢已去仍不肯松手,更有許多人各懷心計、機關算盡,根本沒人留意到梁上飛雀。

紫雀飛啊飛,飛過整座北陵王廷的宮殿,飛出那高高的石垛城牆以及鑿得既深且寬的護城河,振著紫亮小翅再飛飛飛,飛過盛都繁華的街市,最後旋進一條毫不起眼的小巷,飛入一處再尋常不過的百姓家中。

紫雀收翅停在一根有些肉感的孩童食指上,那面容宛若粉妝玉琢的男孩兒年約八歲,男生女相,潤頰生桃瞬,可愛得不得了。

然此時,男孩扭起兩道小黑眉,側著耳朵努力傾听紫雀的啾啾巧啼,竟是邊听邊微微頷首,表情顯得嚴肅,好像真能听懂小紫雀啼些什麼。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嗯、嗯……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嗯嗯……」男孩一臉老成。

听完,他將紫雀放回角落的木架上,讓雀兒自行啄食備在那兒的谷物果干、飲用清水,他則坐回窗邊,對著同樣臨窗而坐的高大男子道︰「阿紫說……」

男孩說說說,語調淡淡,將听到的一一轉述出來——

「然後阿紫還說……」

「最後阿紫又說……」

男孩先是頭一點,表情認真。「就這些了。」小腦袋瓜隨即搖了搖。「沒別的了。」

听完,高大男子抬起一條健臂、五指將濃密散發往後爬梳,另一手的五指則在樸拙無華的茶幾上頗有節韻地敲動著。

「獨處許久,衣不蔽體?」墨扇般的長睫淡淡掀動,神情耐人尋味。

「念念難忘,情根已種?」如刀鑿硬岩所生成的面龐輪廓彷佛教春風無由一拂,拂軟了幾分稜角,唇角似翹未翹、似笑未笑。

「心已在那人身上,真正喜歡的……是那人?」頓住兩息,突然咧開嘴。「呵……」終于還是笑出,笑得古古怪怪,像嗤之以鼻似,皮笑肉不笑的,還帶出了點血腥氣味兒。

敲在茶幾上的五指驀地收握,指節顆顆突出,形成如缽的巨拳。

「老方,把消息往盛都外頭遞,讓孩子們該埋伏的繼續打埋伏,該進城的全他娘的給我滾進來!」

「是。」一直安靜隱身于角落暗處的中年瘦漢听令應聲,那漢子的身形瘦得很是單薄,身手卻極其俐落,眨眼間已出了斗室不見蹤跡。

陋室里靜得有些古怪,剛發號施令結束的高大男子斜目瞥向表情略顯嚴肅的男孩,挑眉道︰「怎麼?瞧這模樣……是有話欲問?」

男孩的性情一向認真慣了,想問的話實難憋住,遂用力一個頷首。「阿叔……阿叔不信木靈族那個樂氏女所說的話,是嗎?」

「我該信嗎?」涼聲反問。

「為何不該信?」

「你信?」男子再度挑眉、唇含譏笑。

男孩正了正神色,頰面略紅,如水的目光微飄,一時間答不出。

孩子答不出話,男子卻是明白那小小腦袋瓜里在想些什麼。

「只不過喂了你的紫雀幾頓好食,善待了雀兒,就以為那個樂氏女一片赤誠、毫無心機嗎?」

男孩女敕紅的雙頰微鼓,忽答,「阿紫說她好,她就是好,就像阿紫說你是好的,你就是好的。」

「我好?哪天我捏死你小子那只寶貝紫雀了,你再來說我好。」男子飛眉厲目顯惡相,麥色的膚澤似乎深了深。

八成被要脅慣了,嚇不太倒,男孩僅表示不同意般輕哼一聲,隨即倔強抿唇。

男子同樣回了一聲冷哼——

「想知道樂氏女的話該不該信?是不是個好的?咱們把她逮來一試便知分曉,且看是我火眼金楮,還是你小子行差踏錯?」

……還行差踏錯?他是做錯什麼?

男孩漂亮眼角一陣輕抽,最後只能很無言地跟隨自家阿叔一塊囂張地逮誰去。

吃飽喝足的紫雀兒無須主人命令,已脆啼兩聲,重新展翅飛出窗外。

既然無法被獨佔,惹得眾人眼紅,是否任誰都想來分一杯羹?

樂鳴秀借北陵王廷的這一場宴請,自曝當年「失貞」一事,這般自污手段一是想斷了蕭陽旭欲迎她為後、將她控在掌心的念頭,二是想拿自身的靈能當眾「待價而沽」。

她要的「價」,並非真金白銀。

她要的「價」,對各國使臣而言,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民女而今終于想通,心之所向,就該去到那人身邊,所以民女有個不情之請,還求君上應允。」有求于人,作戲得作全套,樂鳴秀遂斂裙跪下,跪得直挺挺,既恭敬又楚楚可憐。

「民女求君上遣人往北邊聯系,尋得當年那位獵狼族少年郎,知會他一聲,說我木靈族願隨他落腳北方,問他可否前來相迎?」

蕭陽旭內心怒火早燒成一片火海,但當著眾位來使的面,他不好用強硬手段迫使樂鳴秀乖乖听話,更不能堂而皇之拿她的族人作為威脅。

這個樂氏女何時變得如此難纏?

竟給他出難題了?

想跟他斗嗎?哼,她是否忘了整個木靈族還在他北陵地盤上?

蕭陽旭沉聲問︰「你說的那獵狼族少年郎可有姓名?」

樂鳴秀吐氣如蘭道︰「他說,他叫金玄霄。」

啪答!嗡……

見端坐在丹陛寶座上的年輕君王驟然立起,玉面陡變,眉目睜獰,她幾乎能捕捉到對方腦中屬于理智的那條線乍然斷裂之聲。

幾回起伏才靜下的大殿,在「金玄霄」三字從她口中吐出後,復又鬧起。

那個名字,果然是他蕭陽旭的逆鱗無誤,她既然想借勢運用,就得有豁出去的決心。

「民女自知是為難君上了,君上如若不願,民女絕無怨言,是民女有愧。」脆聲道完,她重重叩首,之後並未起身,卻是跪著轉向大殿上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各國來使。

她雙臂圈抱作禮,再問︰「不知小女子可否請東黎、西薩以及南雍的各位大人相幫,為我遞一遞消息?待事成,小女子願以自身的木靈族靈能作為報答……」唇一咬,許諾道︰「就以七次靈療為酬,答謝對方。」

她要的「價」,僅是要他們遣人往北方遞消息,誰先搶標,誰就贏。

「樂姑娘,那獵狼族金玄霄據北方野原為王,在北蠻子和咱們四國之間形成一個緩沖地帶,我東黎國土雖未與獵狼族的地盤接壤,他的大名卻是如雷灌耳,常有听聞,樂姑娘這個請求,我東黎接了。」

「樂姑娘且听老夫說說,我西薩與那獵狼族金氏頗有些淵源,數十年前,曾有一名出身高貴的郡主娘娘許給獵狼族族長為妻,咱們與獵狼族能說得上話,樂姑娘將事交給咱們來辦,定然萬無一失。」

「笑話!」東黎使者簡直听不下去,直接戳破。「什麼叫『許給獵狼族族長為妻』?知道內情的人多了去,當年明明是那位郡主娘娘為愛私奔,你西薩的王爺瞧不上獵狼族勇士,硬要拆散鴛鴛,才逼得女兒棄家私奔,還好意思說與那獵狼族金氏說得上話!」

西薩使者臉色驟青,怒目相向,眼看都要跟東黎的人對掐起來,南雍的來使直接了當地朗聲插話

「樂姑娘,我南雍距離北邊雖然最遠,卻願為姑娘所差遣,盼姑娘將木靈族兩百多口人交托,由我南雍一路護送往北,無須等待獵狼族勇士前來相迎,我南雍可直接將姑娘與族人送至金氏面前,姑娘以為如何?」

你要五千,我給一萬,高招啊!

南雍使者忽來這一手,惹得東黎和西薩的人齊齊甩來眼刀,連稍稍穩住心神的蕭陽旭也忍不住厲目飛瞪。

這還在他北陵王廷的大殿上,他蕭陽旭還高高在位,那幾個來使便一個個爭先恐後想從他口中奪食,完全沒把他看在眼里!

事情因何變調?

明明他都算計好了,形勢被他牢牢掌握,為什麼突然就……就全都不對勁?可惡的樂氏女,可恨的那一群混蛋使臣,將他北陵君上的臉面置于何地?瞥見跪在下端的樂鳴秀展顏笑開,對著南雍使者欲開口應允似,蕭陽旭身軀一繃忙要出聲阻撓,豈料——

「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一名禁軍侍衛飛奔闖進王廷宴會,單膝跪地即道︰「有人闖王廷大殿,禁衛軍一擋再擋,眼下怕是……怕是擋不住,求君上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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