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緊夫君金大腿(上) 第4頁

如今已然是第五天了。

她不爽北陵君上,已連續五天對蕭陽旭擺臉色。

說是「擺臉色」其實太過,這五天她僅是不再主動往他面前湊,安安靜靜避在芝華院里,一方面沉澱重生的心境,一方面思索眼下態勢與將來的路。

猶記得上一世面對白鶴被折翅斷腳一事,她生氣歸生氣,卻是在事發隔日就對蕭陽旭服軟,當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然而重生這一回,不能再坐以待斃,她得好好琢磨接下來該如何擺月兌蕭陽旭,光明正大離開這座後宮囚牢。

啾——啾啾啾——

輕敞的百花稜格窗外,一只黃月復紫背的小雀鳥拍動翅膀,翩翩落在窗台上。

樂鳴秀是見過這只小紫雀的。

在重生前,紫雀兒也曾幾度飛來她寢房窗外,還曾躍上她的指月復,很賞臉地啄食她掌心里的粟米和干果。

如今死過一回,得以再見到紫雀兒來訪,內心甚是歡愉卻也百感交集。

「小姐,這只雀兒好像很喜歡咱們芝華院,幾乎天天都能瞧見它呢。」宮婢清吟一邊笑說著,一邊已機伶地替主子備來一小碗谷子。

另一名正在收拾榻子的婢子綠映亦笑道︰「如今正值春天,萬物蘇醒,生機盎然,那紫雀兒就該去找個如意郎君好好生一窩小小雛兒,它不去便罷,連蟲子都懶得捕,是仗著小姐心慈大方,總把它喂得飽飽。」

「它是只雄雀,該找也是找只美嬌娘生一窩雛兒,你們倆可別雌雄不分。」

「嗄?是公的,不是母的?小姐當真?」

「小姐竟然連這種事都能一眼分辨?」

樂鳴秀溫吞笑了笑,沒有再去理會兩婢子,而是專心一意喂食那只紫雀,每個動作都放得很緩,誘著雀兒乖乖跳上她的手。

結果紫雀兒才啄沒幾口谷子,芝華院外已鬧騰起來,因為君上大駕光臨。

樂鳴秀被迫得起身迎駕,只得將谷子盡數撒在窗台上,但紫雀兒卻傲嬌般不領情了,拍著小翅撲剌剌飛得無影無蹤。

樂鳴秀跪著迎駕被蕭陽旭扶起時,眼尾余光還不由得瞥了窗外兩眼。

君上一來,即使樂鳴秀沒吩咐什麼,整座芝華院的宮婢和內侍亦都大動起來,備上熱呼呼的帕子供君上拭手,送上君上最喜歡的香茗,燃起君上最喜歡的薰香,再端上君上最喜歡的小食和茶果……樂鳴秀靜靜瞅著,心中又是苦笑又是悲涼,這整座芝華院皆是他蕭陽旭安排的人,即使伺候她三年多的貼身婢子清吟和綠映,也一直替她們的君上看守著她。

但她怪不得誰,全是她自個兒蠢,蠢得不能再蠢。

「鳴秀莫不是還惱著孤?」蕭陽旭與她同坐在臨窗邊的楠木平背椅上,見她表情木木的不說亦不笑,遂啜了口香茗溫聲道︰「孤知道的,把白鶴帶來請你醫治的那一日,你其實看得真真的,很明白孤是用了拙劣借口想試一試你木靈族獨有的療癒靈能。

「說來說去,是孤思慮太多,累得兩只畜生受那些苦,後來孤想通了,若孤欲要見識那木靈族靈通,其實大可坦率相求鳴秀,孤信你的,只要孤開口求了,你定然不會拒絕。」

他使這一招倒讓樂鳴秀內心咯 了一下。

直接挑明,頗有請罪的意味,然後還不忘安撫,似在確定彼此關系未變。

望著蕭陽旭堆滿溫柔笑意的白皙面龐,樂鳴秀氣息微凜,忽地有所頓悟——

原來,高高在上的北陵君上其實挺怕她生氣。

不是她怕他而已,他也怕她的。

上一世她被帶進北陵宮中,漸感身陷桎梏,亦漸漸收斂性子,每回沖動之下與蕭陽旭有什麼齟齬,皆是她模模鼻子乖乖退讓,然這一回她背離了上一世的態度和做法,遲遲沒有表示,未料竟勾出蕭陽旭的另一面。

「秀兒當真還在氣惱孤的試探嗎?」蕭陽旭改而親昵喚她,將精瓷茶杯放回半月桌幾上後,錦袖一展就想牽起她的手。

此般親近的舉措,樂鳴秀並不陌生,只是重生的她實在難以忍受他的踫觸,她捺住欲嘔的惡感,及時用一雙柔荑捧住自個兒臉蛋,麗眸滴溜溜轉動,表情立時變得豐富俏皮。

「君上待秀兒百般的好,怕秀兒著惱,百忙之中還特意撥空過來探望我,跟秀兒解釋這麼多,君上……君上這樣哄人,秀兒臉紅心跳都快不能喘氣兒,哪里還能夠惱您?」樂鳴秀不得不佩服自己,裝嬌羞、學嬌嗔,她神魂顫抖到都快吐了,臉上堅持不顯。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個兒這模樣、這語氣,似有五成在仿司徒家雙姝。

結果,她此舉不太到位的「東施效顰」竟然博得帝王一臉春風得意。

莫怪上一世蕭陽旭會甘冒惹惱她的風險,將司徒婉與司徒媚接進後宮「藏嬌」,那完全是合乎他胃口的美人啊,可她樂鳴秀偏佔著「未來國母」的身分擋在那兒,弄得眾人不上不下……欸,是說蕭陽旭這魚與熊掌都想兼得的心態,實在太壞太貪也太欺負人!

「秀兒不生孤的氣了,那就對孤笑一個。」邊笑說,手再度探近。

這一次樂鳴秀沒躲過也不便直接避開,她秀潤的下巴被蕭陽旭輕輕捏住,後者笑得風流倜儻、俊目泛光,她則忍住想拍掉他手的沖動忍到五髒六腑快移位。

到底老天爺還是寵她的,就在忍無可忍、還得咬牙再忍之際,一名小內侍急匆匆跑進芝華院,蕭陽旭身邊的老侍人溫公公見事甚快,立刻迎過去,接過小內侍遞交上來的一封書信。

輕捏樂鳴秀下巴的那只手終于撤走,轉而去取溫公公呈上的信。

樂鳴秀上一世對北陵的軍情或政務什麼的,並未多加留意,她傻傻被圈養在後宮,一開始忙著適應,待之後有所察覺,已是被溫水煮熟的青蛙,根本無暇亦無心去注意朝堂動向,更遑論是邊關軍務。

但此刻見那一封送到蕭陽旭手中的書信,信封上黏著三根黑羽,顯示是邊關加急飛遞的軍報,這一點見識她還是有的。

應該是蕭陽旭暗暗翹首等待的情報,加上視她為囊中物,對她絲毫不避諱,他直接當她的面開封閱信,越看雙眉越糾結。

「混帳!他獵狼族金玄霄……騎著一頭黑毛惡獸呼嘯來去就想把孤的北疆控下嗎?想得美!」咬牙切齒,上一刻還泛著溫情的眼楮都瞠紅了,信紙被狠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帝王震怒,芝華院里一干宮娥和內侍全跪了一地,異口同聲高呼——

「請君上息怒!」

樂鳴秀自然也跟著跪。

她恰恰跪在那一團加急飛遞的信紙邊,裙擺恰恰將那一團紙掩蓋,嬌柔憂心道︰「請君上息怒,別氣壞身子,秀兒……秀兒要舍不得的。」好樣的樂鳴秀,你又把自己惡心了一大把。

虛與委蛇啊虛與委蛇,不能再渾渾噩噩過日子,既得以重生,就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然後她剛剛听到什麼了……她、她沒有听錯啊……

獵狼族。

黑毛惡獸。

……金玄霄?

唔……會是他嗎?

當年救了她也嚇壞她的那個「野人」?會是他嗎?

第三章  她待價而沽(1)

北疆局勢有異,蕭陽旭一時間沒了陪她說話的心思,這對樂鳴秀而言恰好正中下懷,恨不得他快快滾蛋,然表面上仍一副為他擔憂的溫婉模樣。

蕭陽旭當真吃這一套,不僅傾身親自將她扶起,在離開前還輕聲安撫了幾句,這才在眾人的恭送下走出芝華院。

帝王前腳一走,樂鳴秀便借口要再睡睡回籠覺,不希望內寢里留人。

待清吟和綠映兩名丫鬟服侍她上榻並放下床幃悄步離開後,樂鳴秀忽地推被坐起,把藏在袖底的那團信紙掏出,抖著手連忙攤平開來。

得慶幸眼下是午前時分,春光甚盛,即使處在床幃內的小小所在仍可輕易視物。

就著淡薄光線,她一目十行,把那封北陵北疆快馬加鞭送達的軍情密報看了個遍,適才蕭陽旭盛怒一擲,芝華院跪了一屋子人,誰也沒留意她順手模走這份遭帝王怒棄的軍報。

說是軍報似乎也不太對,信是駐守北疆的大將軍親筆所書,大意直白寫道,與北陵北疆緊臨的廣懋山林為獵狼族、以及與其聯盟的各部族狩獵和放牧之地,北陵駐守在邊境的大軍若再時不時出兵騷擾,也別怪獵狼族與各部聯盟撤個干淨,騰出一條道來,令盤踞在更北邊的北蠻大軍長驅直入,直叩北陵邊界。

北陵的駐北大將軍顯然在那位獵狼族頭頭手中吃了幾回大虧,文字間描述得甚是詳細,說對方散發凶目,行凶作惡時雙目宛若獸瞳,胯下坐騎不是高大駿馬,而是一頭巨大得不像話、毛色黝黑又油亮的惡犬……

「大黑……」樂鳴秀靜靜閱信,唇間卻不由得喚出,眸眶竟有些泛潮。

真是那頭可以殺人如麻卻也天真爛漫的大獸吧?有著寶石般的眼楮和一身豐厚油亮的黑毛,它能听懂她的哀求,馱著她將她送出那座洞窟。

她錯了,當時實不該離去。

她以為是替族人掙出一片天,卻不知是將自己送上絕路。

近乎獸化的「野人」……獵狼族……金玄霄……

他醒來後還好嗎?體內那股凌亂的巨能是否尋到掌控之法?

想哭也想笑啊,上一世瀕死前,在蒼野詭域中有過的那一段記憶久違地浮現腦中,似浮光掠影一般,帶著她回顧,而今重生,竟驀然間讓她得到他的消息,忽地體悟到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上一世她委曲求全,早早對蕭陽旭服了軟,自然沒有今日他親自到訪探望一事,也就更不會有加急飛遞的情報送進芝華院的事發生。

她對應的態度讓這一世的運行有了變化,捻眉一想,甚覺奧妙。

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揪著那皺巴巴的密報信紙,咬著唇,她內心隱隱有著落。

半個月後——

杜鵑燦爛,桃杏猶綴枝頭,而荼靡依舊未有動靜,春天的氣息深深淺淺蕩在風里,嗅得到甜味也嗅得出暖味,待春風拂進芝華院內,樂鳴秀還能聞到一抹自個兒才能感知的緊張氣味兒。

怪不得她緊張,手心直滲汗,能不能掙月兌北陵後宮這座牢籠,成敗且看今朝。今日北陵王廷有宴,君上蕭陽旭設宴相請各國使臣。

自她被蕭陽旭帶回北陵,消息傳出,東黎、南雍、西薩三國就陸續遣使來訪,甚至長駐北陵盛都,想方設法要與她接觸,主要還是想爭她這一塊「香歸薛」,當然,蕭陽旭自是嚴守再嚴守,斷不讓各國使臣有私下會晤她的機會。

而今兒個蕭陽旭打算來一招「釜底抽薪」。

他大宴各國使臣,主要目的是為了當眾宣告——他北陵蕭氏願以江山為聘,迎娶木靈族樂氏女為後。

樂鳴秀記得,上一世蕭陽旭就是在今日公開宣告兩人婚事,把東黎、西薩和南雍的使臣們全給打懵,畢竟北陵年輕君上拿得出手的好處,他們自家上了點年紀且三宮六院皆齊的帝王怕是給不了也給不得。

「小姐這樣打扮真好看。」幫她梳好頭發、並插上一對玉蝶珠簪的綠映站在她身後笑嘻嘻道。

「哼,小姐不打扮也好看。」清吟理著樂鳴秀腰間的配飾,立時回了一句。綠映吐吐粉舌,還俏皮地輕據自個兒臉頰一記。「那是。欸,瞧奴婢這張嘴,太不會說話啦,小姐怎樣都好看。」

……她好看嗎?樂鳴秀望著巨面銅鏡中的自己,那張圓圓小臉被妝點得都讓她感到有些陌生,坐困後宮牢籠,她好像已經很久沒仔細看看自個兒,但此際她的一雙眼清亮有神,那熠熠生輝的神采是她所久違的,像一下子又回到山野林間、回到年幼時與阿娘和族人一塊兒生活的那段無憂歲月里。

今日勢必要一擊中的,扭轉局勢!

「好,不管好不好看,走吧!」樂鳴秀猛地站起,兩手還同時往雙頰一拍再拍,「啪啪」兩響,頗有集中精神準備大干一場的企圖。

兩名貼身服侍的宮婢先是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驚著,接著便發出哀叫——

「小姐別拍、別使勁兒拍!妝都拍花了,唇上的脂膏抹到鼻頭去了啊!」

「小姐您起得那樣猛,奴婢手里還抓著您腰間的玳瑁配飾,一下子扯歪了呀!」

樂鳴秀沖著兩婢子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大步走出芝華院。

「小姐……咦?」、「呃……」現在這什麼態勢?

清吟和綠映不禁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看到疑惑,都覺……近來這位木靈族出身的樂氏女好像哪里變得不太一樣,而今兒個的樂鳴秀,格外不一般。

宴席設在昊極宮大殿上,樂鳴秀甫跨出芝華院,便遇上蕭陽旭遣來接她過去的一小行人,待她被送到蕭陽旭面前,回過神後連忙追出的清吟和綠映也已俐落地幫她重新理好妝容。

當蕭陽旭偕她緩緩踏進昊極宮大殿,雅樂蕩清韻,十余位舞姬止了旋舞,紛紛躬身退開,東黎、西薩、南雍三國的使臣團加起來人數近二十,此際皆起身相迎,數道目光投落在樂鳴秀身上。

大抵覺得樂鳴秀已被自己掌握在手,加上今日將當眾宣告兩人婚事,蕭陽旭對于各國使臣的「虎視眈眈」已不甚介懷,總歸「寶物」擇主,歸他所有,使臣團們早早滾出盛都,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各國間繼續維持表面和平,而接下來,他便可專注在北疆問題上,好好對付某人……

想到某人,蕭陽旭深深呼吸吐納,將冒出頭的不悅感抑下。

暗中再一次深呼吸,他俊顎微揚,如玉俊顏笑得從容,徐步而行的身姿一展在上位者雍華的氣度。

上一世的這場王廷宴席,樂鳴秀猶記得自己當時的心境,猶豫、躊躇、不安,即使已接受蕭陽旭的求親,仍有不確定感,左胸房好似空空的沒有著落,那是她的真心本音,她卻未仔細聆听。

不過現下的她再確定不過,有些事,非做不可!

蕭陽旭登上丹陛,一派輕松地在寶座上撩袍落坐,樂鳴秀被安排坐在丹陛下方、離帝王寶座最近的位置。

待各國使臣行過禮,蕭陽旭讓眾人回座,說了幾句場面話,宴席隨即開始,于是宮娥們魚貫而入為賓客們布置佳肴美酒,清清雅樂中,蕭陽旭舉起一只盈滿瓊漿的金樽,神態愉悅地環視各國來使,笑道——

「孤知道各位出使我北陵主要目的為何,為來為去,皆為求得木靈族的樂氏女。」

蕭陽旭如此開門見山,自然一下子抓住眾人目光,與會的使臣們全豎起耳朵,就怕听漏了什麼,兩眼更是瞬也不瞬。

蕭陽旭笑笑又道︰「今,與孤偕行入殿的女子便是各位來使們欲求之人,木靈族樂氏女,樂鳴秀。」

其實無須介紹,各國使者在蕭陽旭的嚴防下即使沒能見上樂鳴秀一面,此時亦都推敲得出她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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