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曦離開葉家的事,靖王還被瞞在鼓里,就怕他知道女兒被欺負,一把刀往葉家和吳進財頭上砍去,更怕靖王知道女兒的心思,一力作主讓梁瑀晟把葉曦娶回家。
若非如此,行事沉穩的梁瑀晟怎會跑到皇上跟前求賜婚?
連葉曦都知道,一個沒弄好會把靖王府給拉到二皇子陣營里,梁瑀晟豈會不知?明明知道還非要做,就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葉曦在爹心里是什麼樣的存在。
「沒事,爹爹武功可高了。」
「我才厲害呢,我是黃蓉、丐幫幫主,有降龍十八掌在身,區區幾個小賊還不看在眼里。」
她搬出小時候常說的大話,逗得靖王呵呵大笑,他的女兒啊,最讓自己風光驕傲疼入心的女兒……
看著靖王眼眶微紅,梁璟朱明白,不能讓曦曦再煽情下去了。
他道︰「王叔別擔心,搖錢樹在此、寧可我傷了也不能讓她受傷。我承諾,曦曦在,我在;曦曦亡,我先亡。黃泉路上,絕不讓曦曦踽踽獨行。」他的痞話惹得靖王破涕為笑。「行,我把曦曦交給你,她要是掉一根頭發,我和你沒完。」
「沒問題,倒是王叔得謹慎些,我懷疑這次針對的是您。」
梁璟朱目光凝重,前世若干證據都證明梁璟樺針對的是梁璟森,若非凶手逃月兌,梁璟樺早就在這件事情過後失去聖心,哪還需要梁璟森再犧牲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四皇弟。
而今梁璟朱對兩人都不信任,于是暗中派人盯哨,誰知竟被他盯出意外消息——梁璟樺的目標是靖王。
而梁璟森清楚所有計劃卻不打算阻止,只安排手下活捉刺客,準備一狀告到父皇跟前。
梁璟森依舊是條毒蛇啊,他預備犧牲靖王叔成就大事。
由此梁璟朱可以合理懷疑,前世梁璟森也洞悉一切,才刻意與王叔同行,至于為什麼沒逮到刺客……是刺客武功太高強?
倘若如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派出身手最好的手下,為防萬一,同時決定以量致勝,大批高手再加上幾張鐵網,應該不至于再出現漏網之魚了吧?目光微凜,靖王道︰「我明白,曦曦交給你了。」
「就在前頭。」梁璟朱和葉曦同騎,他在她耳畔低語。
一行人跟在梁璟森身後策馬前行,不久一陣震耳吼聲傳來,果然……與前世一模一樣。
梁璟朱和葉曦對望,梁璟森揚起濃眉,眼底帶著噬血的興奮,也許外人的解讀是他對獵物的激情,但梁璟朱和葉曦心知肚明,這是即將扳倒梁璟樺的歡喜。
梁璟森拉起疆繩走進密林中,身後侍衛隨之跟上。
「坐好。」語落,梁璟朱也扯緊逼繩跟隨。
走進密林後,眼見五、六名侍衛舉劍抽刀,正圍著一頭黑熊。
獸性大發的黑熊舉起前腳,厚厚熊掌一揮,兩名侍衛被扇倒在地。
梁璟森站在隊伍中間,從箭袋里抽出羽箭搭弓。
靖王策馬行在梁瑀森正後方,梁璟朱對葉曦道︰「箭是從左後方射出的。」
葉曦點頭,梁璟朱又說︰「你坐正,什麼都不要做,好好看一場表演。」
話剛說完,他飛身下馬,當所有人注意力全急中在黑熊身上時,他繞到梁璟森馬後,說時遲那時快,一枝箭從密林中射出。
听見聲音同時,靖王直覺驅馬上前保護梁璟森,沒想梁璟朱揚眉一笑,下一刻梁璟森腿下座騎揚蹄,恰恰成了盾牌,護住前往的靖王。
瞬間,羽箭險險地從梁璟森臉上擦過,在刷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後釘在樹干上,而原本該受重傷的靖王,有驚無險地度過此劫。
旁人沒發覺的情形,葉曦看得一清二楚——
梁璟朱先是目光示意,讓爹爹靠近二皇子,然後在無人看見時,重重扯了一下馬尾巴,力氣之大、大到馬匹受驚揚蹄,與此同時他施展輕功,幾個縱身重新回到馬背上。
怎麼會這樣?書上明明說梁璟朱手無縛雞之力,怎地能夠飛檐走壁?
見她全身僵硬、一動不動,他覺得好笑,問︰「嚇傻了?」
聲音在耳邊響起,口氣中帶著一分得意、兩分驕傲,很顯然,他很欣賞她的吃驚。
「你會武功?」
何止會,還會得氣勢磅礡、會得蓋世無雙,會到讓人連嫉妒都抬不起頭,連她滿口弧?的降龍十八掌,拍死迦馬也追不上。
「對,在莫名其妙變成刺娟之後,要是再不懂得習武保命,可就真是對不起老天讓我重生。」
是啊……重生,前世他是忠誠的二皇子黨,啥事都沒做就渾渾噩噩地死掉,今生他發家致富,努力當個誰也看不上的四皇子,既然能改變作法、改變命運,學點武功算什麼?
所以有他在靖王府會更安全吧,放心了,她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順遂地走完他們的故事,這份安心讓她無後顧之憂,讓她有足夠勇氣去發展自己的全新故事。
兩人對話間,因為突發狀況亂成一團的隊伍重新恢復秩序,侍衛兵馬將兩個皇子團團包圍。
梁璟朱笑看梁璟森的茫然失措,但當他的視線轉過來時,他立刻做出一臉的後怕,把弱雞演得入木三分。
梁璟森想不透座騎怎會突然發狂,他又怎會受傷,那箭要射的分明是靖王叔啊。自從賜婚聖旨下達,他就到處放風聲,說靖王府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才引得大皇兄決定動手,沒想到……
想到什麼,梁璟森跳下馬背,在馬身上到處尋找小箭或針孔,企圖找到馬被人動手腳的證據。
梁璟朱嘻笑著對葉曦說︰「證據在我手上。」
「什麼?」她猛然轉身。
「我手上有一把馬毛。」
「還不快丟了。」
「丟啥?這可是戰利品。」前世太傻,被梁璟森騙了一輩子,今生若不回騙幾次,怎能平息自己滿腔怨氣?
與前世一般,去追刺客的人無功而返,他們只好整裝回到帳篷里。
這天晚上,梁璟朱送了兩張魚網和兩條肥魚到皇帝跟前——
一條是梁璟樺手下的刺客,一條是梁璟森守株待兔、準備抓刺客的隱衛。
話沒有挑得太明白,但隱隱點出梁璟樺消滅弟弟同路人,以及梁璟森樂意送王叔去犧牲的前因後果。
當然,馬臨時發瘋這件事屬于「上天有眼」,誰都搞不懂。
皇上緊盯著梁璟朱,寒聲道︰「你來說說,如果不是預先知道些什麼,你怎會命人帶大網守株待兔?」
那兩只大肥兔可不是泛泛之輩。
梁璟朱看看靖王、再看看皇上,然後滿臉委屈道︰「兒臣不敢說。」
「為啥不敢?」
「兒臣說了,父皇又要怪兒臣沒出息。」
皇上一听,想笑又笑不出聲。這話並不冤,這些年他罵老四最多的話就是沒出息,成天只在意那些黃白阿堵物,半點沒有身為皇子的氣勢。
「說!」
「之前在酒樓遇見大皇兄,被嘲笑了幾句,兒臣不服,想趁秋狩找回場子,可兒臣的身手父皇很清楚,不用點方法,哪能找得回場子?」
皇上被氣笑了,指著他,半晌說不出話,連連吸幾口氣後方道︰「所以你就命人張網捕獸?可真聰明啊!」
是要說他天生福氣,投機取巧還能被他抓到刺客,或是罵他不學無術、沒長進?
但是真要說他沒長進,是誰在國庫空虛卻處處用錢之際,一口氣捐出五十萬兩銀,解除戶部的燃眉之急?瞧瞧現在戶部那幾個鑽到錢袋里的,一听到四皇子,誰的眼楮不發光?
要不是他買進大量羊毛,助邊關士兵熬過一年又一年的酷寒冬日,每年朝廷在邊關折損的兵卒,至少是現在的幾十、幾百倍,更別說他幾次拗不過瑀晟,兩人出京辦皇差,哪回不是辦得聖心大悅?
沒出息嗎?皇上突然發現,一堆兒子里面,竟找不到比他更出息的。
「父皇恕罪,是兒臣的錯,從明兒個開始,兒臣一定好好跟著靖王叔習武,明年秋狩再也不投機。」梁璟朱雙膝跪地,把額頭磕得砰砰響。
站在一旁的靖王和梁瑀晟緊抿雙唇、死命憋住笑意,觀戲父子表情有驚人一致性,莫怪,這家伙實在是太會演戲。
夠了,他看不下去了,靖王上前道︰「皇上,就饒了四皇子吧,怎麼說他都有功,就當是將功贖罪。」
皇上無比感激靖王適時遞過來的台階,說來說去,這群兒子光會惹事,要是能有一個像親弟弟那麼貼心,這把龍椅他至于坐得那麼辛苦?
揮揮手,嘆道︰「你和瑀晟下去吧,阿耀,你陪皇兄說說話。」
「是。」
年輕人離開後,皇帝與靖王關門密談,宮衛太監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敢多听一句。
葉曦緊張地來回走動,沒有她的事,她大可以回帳篷睡覺,睡到天荒地老。反正爹爹沒受傷,靖王府會持續榮耀,反正梁璟朱行事綽密、莫測高深,他定會把這件事給處理到無縫無隙。
只……還是擔心啊!
無法改變結局的擔心,通稱為無聊的擔心,她從不做無聊事,但這會兒……看著當頭高照的太陽,她開始做起無聊事。
遠遠看見梁瑀晟和梁璟朱走出帳篷,葉曦連忙丟下手中那把被自己掐爛的草,快步朝兩人跑去。
「還好嗎?沒事嗎?」
梁璟朱痞笑道︰「我在,會有啥事?」
「所以後續……」
「過去的種種跡象可以看出,皇上有意立太子。」梁瑀晟沉吟片刻後道。
「立二皇子嗎?」葉曦問。
「對,但經過這件事後,風向可能會暫停。父皇很在意兄弟閱牆這種事,當年的皇位之爭戰況慘烈,父皇不會容忍相同的事出現,在知曉梁璟森的歹毒後,東宮應該會暫且空著吧。」
梁璟朱的評估準確,皇帝悄悄處決刺客和隱衛,卻沒有半點敲打動作。
而手下莫名失蹤,梁璟樺和梁璟森心驚膽顫卻都不敢聲張。
這樣的氣氛持續兩個月後,在梁璟森的操作下,年近五十的禮部尚書借機提出立東宮一事。
早朝皇上沒表態,但過不久這名尚書就因年事已大,致仕退隱。
才五十歲哪來的年事已大?這讓梁璟樺得意非凡,而梁璟森戰戰兢兢,隱約猜到些許事情,卻無法求證。
從此敢拿前程去賭、敢到皇帝跟前奏稟立太子一事的人少了。
第十章 泄漏預知能力(1)
葉曦已經低調再低調,卻無法控制靖王妃和外祖母在看見自己那刻噴淚,兩人都罵她沒良心,一飛出去就忘記家門在哪里。
幾句再親昵不過的責備,讓與會的婦人姑娘們有了底——這個葉曦,不容小覷,就算沒有縣主身分也不能輕看,她在靖王、靖王妃面前依舊分量極重。
更別說這陣子舍人真實身分傳出,誰都想不到一個小姑娘竟能寫出那樣的書,更別說那些畫得比實物更真實的圖。
這段日子,多少人想要模仿她的畫法,卻都不得其門而入。
葉曦的作品不但受到眾多儒生臣官的推崇,連皇帝也看重,听說還取當中律法在朝堂上討論過數回,這樣的葉曦誰敢保證,哪天皇帝會不會心血來潮又封她一個縣主當當。
于是恭親王府千金、瑾王閨女、宰相千金……幾個過去交好的小姊妹上前,她們都是身分高貴、不屑在梁瑀晨身邊討好的,幾句開場話之後,又聊出過去的熱絡氣氛。
這讓冷眼旁觀的梁瑀晨氣瘋了,憑什麼?不就是一個賤民。
眼看葉曦和那些瞧不上自己的人說說鬧鬧、笑容洋溢,而她這邊人雖多,場子卻冷爆了,好像她是塊冰,一呼吸就沒人敢吐氣,更生氣的是,竟還有人頻頻朝那邊使眼色,也想過去。
自從成為王府千金,截然不同的生活並沒有她想像中愉快,處處規矩時時限制,連大吃大笑都要被嬤嬤一頓管教,其實她是非常憋屈的,再加上從小經常挨打挨罵,造就她的敏感自卑及善于察顏觀色的性格,因此旁人的鄙夷目光和言不由衷討好,她一一看在眼里。
她痛恨被拿來和葉曦做比較,她總覺得自己活在葉曦的陰影底下,即使葉曦不存在,她都深感威脅,何況葉曦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面前,接受眾人的追捧。
對于生活的不滿,令她將憤怒轉嫁到葉曦身上,她認為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葉曦造就,葉曦不僅僅是她的假想敵,還是她怨恨的源頭。
于是在對面又發出一陣響亮笑聲時,她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葉曦面前,啥話都不說,直接伸手朝她臉上撓去,尖銳指甲頓時在她臉上留下兩道抓痕,這一幕嚇得姑娘們驚呼不已。
葉曦在短暫的錯愕之後明白,若不想示弱、不願梁瑀晨得寸進尺,她應該立刻回擊,但她沒有這麼做,真假千金的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她不想再成為旁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她退開兩步,輕聲問道︰「你很希望旁人拿你的囂張跋扈作文章?」
梁瑀晨當然知道自己太沖動,這里不是鄉野鄰里,潑婦吵架可以抓頭發賞巴掌,但名門閨秀不興這種作法,只是在面對葉曦時,她就是無法控制。
「今日是我外祖母作壽,你憑什麼出現?你這個冒牌貨以為自己還是靖王府千金?」她不管不顧,一心想要發泄心中怨慰。
李姑娘低聲笑道︰「我覺得冒牌貨比正貨更像王府嫡女。」
本就瞧不上梁瑀晨的陳姑娘,掃了眼她頭上分量極重的金簪銀簪外加金步搖,冷笑,「不富三代,不懂吃穿。你看她的頭,插得像不像糖葫蘆帚子?」
「王府還重金聘孫嬤嬤去教養呢,看來孫嬤嬤寶刀已老。」李姑娘道。
嘲笑聲浪鑽進梁瑀晨耳里,恨得她攥拳咬牙,數月來的積恨爆發。
為什麼大哥二哥疼他、爹娘看重她,連這些女子也都護著她,葉曦到底有哪里好?
她氣瘋了,怒指葉曦,「娼婦、婊子,你立刻給我走,不然我就打爛你的臉,撕爛你的嘴!」罵完轉頭怒指眾女。「看清楚,我才是靖王的女兒,她只是個又丑又爛的賤女人,是她偷走我父母兄長,是她頂著我的身分長大,我才是可憐的那一個!」
安靜听完她的吼叫,葉曦輕問︰「你覺得生命虧待了你嗎?如果你不願改變視野態度,我保證生命會繼續虧待你。」
語出,有人掩嘴偷笑,可不是嗎?她那種脾氣,走到哪里都不會受歡迎。
「這話講得真好,怨天怪地,也掩飾不了自己糟糕透頂。」張姑娘說。
「閉嘴,你們通通給我閉嘴!」
「嘴巴長在我臉上,誰能叫我閉嘴?」張姑娘又道。
「我是靖王府嫡女、是縣主……」
才開口,王姑娘立刻接話。「這種事要宣布幾次才夠?大家都知道啦。」
「莫怪,除王府嫡女之外,她全身上下沒別的長處了。」張姑娘笑道。
「我們喜歡曦曦和她的身世無關,純粹因為她值得佩服。」李姑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