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千金 第28頁

應該讓她歇歇,免得王嫡心疼,但他無法拒絕她,只能說︰「走吧。」

跨上馬背,他將她帶在胸前,這景象在閩州,百姓屢見不鮮,只覺得閩王心疼人,卻沒人指責葉曦不守禮節。

「我也要去。」梁璟鄴抬腳跟上,但吳先生手腳麻利、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淡聲道︰「七皇子,習武時辰到了。」

葉曦引頸翹盼,在找到熟悉的身影時,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她跳下馬背拼命往前沖,一面跑一面揮手。「娘……娘……我在這里!」

靖王妃回頭,看見一個滿臉淚水的小姑娘朝自己跑來,展開雙臂相迎。

下一刻,葉曦緊緊抱住靖王妃,哽咽喊,「娘……曦曦想您……」

「我的乖女兒。」她推開曦曦,看幾眼,再次抱緊。「瘦了。」

「沒瘦,是長高。」

「長高好,小時候就常說要長得跟爹爹一樣高,爹爹等著呢。」

葉曦听見聲音一愣,抬起頭,訝問︰「爹,您怎麼來了?」

「我家曦曦這麼能干,皇上若不讓我過來看看,我定要翻臉的。」大掌拍上葉曦肩膀,贊賞的目光凝在她臉上,靖王不斷點頭,滿面驕傲。「做得好,不愧是我梁璽耀的女兒。」

她始終是爹爹的女兒……笑了,臉上的驕傲和爹爹如出一轍,誰說他們長得不像?

梁瑀昊掐上她的臉。「拿我的龜息丸做壞事,知不知道我被爹娘念了多久。」

「二哥、二哥、二哥……」看見梁瑀昊,她激動得說不出話,只能不停喊二哥。

他笑得找不著眼,把妹妹的頭發揉成雞窩。「好啦、別喊,哥原諒你了。」

臭小子,什麼原不原諒?得了便宜還賣乖!靖王不滿地賞兒子後腦杓一記,拉過女兒道︰「幸好你提一嘴,你二哥才會想到做龜息丸,那可是好東西,往後再有人受傷動手術就能用上,現在軍營里開始采買,等瑀昊賺到錢,叫他給你分紅。」

最後,梁瑀晟上前,問︰「真的長大了,很心……苦對不?」

他們約定過的,從「辛」到「苦」中間拉長了語氣,代表不是「辛苦」而是「心苦」,而另一方必須安慰心苦之人。

他始終知道她心苦,始終知道長大于她,並不容易。

不過葉曦說︰「有那麼多的事要忙,心、沒時間苦。」

打啞謎似的話,旁人沒听懂,彼此卻都明白了。

梁瑀晟輕嘆,說到底最了解曦曦的還是璟朱,知道她傷心的時候,就讓她忙得像顆陀螺,轉著轉著哀愁就轉淡了。

「做得好,你讓大哥很驕傲。」他模模她的頭,像過去那樣。她的頭就是讓他們模著、揉著、敲著給弄聰明的。這是二哥的老話。

一笑,她也像過去那樣,勾住梁瑀晟的手臂、臉頰貼上。

自然而然的親膩,沒有隔閔、不尷尬,這讓始終盯著葉曦的梁璟朱松一口氣,真的過去了。

葉曦也松口氣,可以自然而然地回到過去,沒有介懷怨恨,沒有無措恐懼,曾經的愛情正式變身,成為兄妹之間的潤滑劑,多好。

「你嫂子很喜歡你送的鐲子。」

「生平第一件作品能受到大嫂青睞,太值得慶祝。收下我的禮物,大哥和大嫂一定要幸福哦。」

「會的。」

「我剛設計出金步搖,龍鳳呈祥還沒開賣,只做了三支,我打算一支送給娘,一支呈給皇後娘娘,剩下一支就送給大嫂吧。」

「你嫂子肯定很高興,她懷有身孕、遠行不便,親手做兩套衣服,讓我給你帶過來。」

「嫂嫂真疼我,這里的衣貨鋪買不到京城時興的衣裳,瞧我穿得多糟,娘肯定要嫌棄曦曦了。」松開梁瑀晟,她轉身賴到靖王妃身上。

「誰讓你不好好學女紅?」靖王妃戳了她額頭一記。

「還念啊,都說了,我沒天分。」

「疲懶還振振有詞?娘都想到了,足足給你帶來兩箱春夏季衣服,讓你天天換。」梁瑀昊擠到她身邊,攬上她的肩。

一家人的親密看在梁璟朱眼里,笑彎桃花眼,他很高興,因為曦曦的高興。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說著又往靖王妃身上鑽。

梁瑀昊一把將她拉回來。「別鑽啊,都多大了還撒嬌。」

「我活到一百歲,也是娘的小棉襖。」

「你一百歲,娘得幾歲啊。」

「我娘是千年妖精,不管幾歲都美艷動人,天底下男人,誰都沒有我爹爹幸運。」

梁瑀晟走在後頭與梁璟朱並肩,看著前方……真好,一家人終于團圓。

「謝謝你。」梁瑀晟道。

「謝我什麼?」

「謝謝你撫平她的傷口。」

「錯了,那丫頭生命力很頑強的,傷口是她自己親手撫平,我只負責陪伴。」

而未來每天,他也會盡力相陪,直到他老去、直到他無能為力,他仍會祈求上蒼,在下個輪回里,給他陪伴她的機會。

「大皇子、二皇子倒了。」吃過飯後,四個男人在書房里,剛坐下,靖王就凝聲道。

「這麼快?」梁璟朱驚訝。

「大皇子喝醉酒,酒後失言,把曦曦有預言能力的事說出去。話傳到皇上跟前,皇上傳我去問。」梁瑀晟接話。

「你怎麼答的?」

「曦曦的事我還沒找他算帳呢,既然他自找死路,我有什麼好客氣的。趁這回我把曦曦被大皇子活活逼死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而秋狩預言一事,曦曦送給可雲同心鐲的木匣子里附一封信,她編了段故事,解的就是秋狩預知。

「那封信我們都看過,因此當皇上派人分頭找上我們詢問時,我們都照信上說的講了。」

「沒有事先串供卻有相同答案,比起梁璟樺的醉言醉語,我們的話更可信。」

「曦曦信上寫了什麼?」梁璟朱沒想到她還留一手。

「她說和你約好在秋狩中比賽,她怕輸,便提前過去放陷阱,卻發現有人在林子里囚著一頭黑熊,她從小就天馬行空、喜歡胡思亂想,腦子里立刻串連起一個刺客謀殺的故事,越想越害怕,想提醒父兄小心防範,卻又擔心父兄沒把她的話當成事兒,才借由作夢說事。沒想到會被人听見,誤傳出去。」

「這話倒與我張網捕獵串在一塊兒了。」

「是啊,皇上大笑,兩個投機者竟然誤打誤撞,壞了奸人計謀。皇上還罵你沒出息,不敢說自己和一個女娃兒比賽,竟賴到大皇子身上。」

「然後呢,刺客與大皇兄、二皇兄有關,父皇早就知道,為什麼這時候大皇兄才倒?」

「知道曦曦有預知能力,卻想強納她為妾,這意謂著什麼?」

「野心?」梁璟朱神情凜然,他明白的,即使是父子,天底下的皇帝都擔心龍椅遭人觀觀。

靖王接話。「同時二皇子密告,大皇子織了件龍袍,皇上大怒命人搜查,沒想真的找到。大皇子被貶為庶民,流放邊關,二皇子大喜過望,怕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竟派人半路劫殺,卻被皇上派在暗中保護的隱衛抓到,二皇子也遭圈禁了。」

梁璟朱點頭,看來三、五、六皇子之爭,即將拉開序幕。

男人在書房議事,葉曦和靖王妃在廚房里玩,是「玩」,沒說錯。

「娘,這盤加了鮮味粉、這盤沒加,您試試滋味。」葉曦道。

靖王妃各嘗一口,驚呆……「這鮮味從哪兒來的?」

「我做的鮮味粉。」

「就是你之前寫信回來,說那個許家村……」

「許家村村民做的是醬,醬有油,可以保存比較久,因此能夠做成商品賣到全國各地,但鮮味粉容易受潮,我試過用幾種瓶子裝,效果都不好,目前沒有大量制造。」

「真可惜,上回你隨信送回家的干貝醬,我和你嫂子嘗過,覺得味道很好,本來想拿它入菜開一間酒樓,念頭才剛起,京里已經有人在賣干貝醬。現在鮮味粉又買不到,看來娘沒賺錢命。」

她見媳婦把幾間鋪子經營得風風火火,興趣被挑起,便尋媳婦拜師,哪知道做生意門道多,沒想像的那麼容易。

「買不到就自己做呀。娘,鮮味粉制作不難,您買兩個下人,留在王府里制作,再拿它去開酒樓,生意肯定會很好。」

「行,你先說說這鮮味粉怎麼做?」

她打開放著海貨的櫃子,從里面取出許多袋子,一袋袋打開。

「海帶、蝦米、昆布、干貝……這些一定要烘到半點水分都沒有,然後加上冰糖和鹽磨成粉就行了。很簡單的,我明兒個給娘示範一次,要不……我先找個人,把人負責教會後,娘再帶他回京就成。」

「太好了,娘的荷包就看你的。」

「小事,娘有女兒當軍師,還怕不賺個缽滿盆溢?咱今晚先弄個火鍋來嘗鮮吧,恰好之前我剛讓人打了幾個鴛鴛鍋爐……沙茶醬,吃火鍋一定得加沙茶醬……醬油、蔥油、柴魚、蝦米、扁魚、蒜頭、辣椒粉、花生……」

葉曦滔滔不絕地說著,听得靖王妃一頭霧水,不過看著女兒專注而認真的神情,她很開心,即使曦曦不當王府嫡女,也一樣把生活過得意氣風發。

但願另一個嫁到許家的女兒,也能像曦曦一樣,把日子往好里過。

當沙茶醬炒好後,靖王妃拿帕子輕輕拭去女兒眉眼間的汗水。

當初瑀昊、瑀晟氣呼呼回來,說曦曦在葉家居然要下廚做飯,那時听進耳里簡直無法相信,她心疼卻無能為力,終歸是女兒自己選擇的生活。

可現在看著她做飯,看她上揚的嘴角,不心疼了。

難怪璟朱說那丫頭跟野草似的,種到哪兒都會長得郁郁菁菁。

可不是嗎?不管在哪里,她都盎然地成長著,這樣孩子不管有沒有血緣關系,都讓人疼惜。

拉過她的手,靖王妃道︰「先別忙,過來、娘有話要告訴你。」

「好。」她挖了兩匙洛神花醬,放進特地命匠人燒制的馬克杯里,沖水,遞給王妃。剛到閩州時看見野地里生長的洛神花,她驚喜不已,此時尚無人拿它來吃,她種下幾株,這是今年的第一次收成。「娘,您試試,如果喜歡,也能帶到京城賣,除鮮味粉之外,沙茶醬、洛神醬,我可以先做好給您送過去。」

「都說女兒賊,到咱們這里倒成了娘親賊,哪有娘親把女兒家底刨光的。」

「這哪算家底,不過是小東西。」

「先別提這個,有件事,娘得先給你透個底。」

「娘說。」

「璟朱寫信求你爹,讓你爹向皇上說情,頒聖旨賜婚,我沒猜錯的話,璟朱肯定也寫信向皇上求這件事,但皇上遲遲沒有點頭,這才轉而求到你爹頭上,知道為什麼皇上不允嗎?」

葉曦一笑,心底明白,早知道沒那麼容易。「身分吧,我是平民百姓,但璟朱哥哥是個皇子。」

「沒錯。大皇子、二皇子陸續落馬,而三皇子平庸,五、六皇子就更別說了,生母身分卑微又無出色表現。璟朱母妃身分高貴,再加上經營閩州、能力漸漸顯露,若真讓他折騰出政績,這東宮之位怕就是璟朱的了。

「倘若如此,太子妃很可能是將來的皇後,皇帝必定要慎重挑選。此次出京前,皇帝交代你爹幾句,道是璟朱若肯替你求側妃之位,皇帝必會應允,下午我悄悄問過璟朱的想法……」

「他怎麼說?」心漏跳兩拍,她緊張了。

靖王妃看透葉曦的想法,輕拍她的手背、安下她的想法。「璟朱斬釘截鐵回答,這輩子只會娶一個正妻。」

葉曦松口氣、輕笑,這樣的答案,她還有什麼好猶豫?只要他堅定,她便堅定,她很高興,這次愛情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還笑呢,娘都快愁白頭發了,你已經及笄,婚事卻遲遲沒個著落。」

「娘,我不急,幸福,值得等待。」

「可女子最美的年紀就這兩年。」

「誰說的,我家娘親不管幾歲都是最美的年紀。娘為什麼能夠這樣美麗?那是因為有個欣賞您、愛您,一輩子眼楮里只有您的爹爹。娘,我也想像您這樣幸運,這樣的男人值得我花時間等待。」

靖王妃被說服了,抱抱女兒,低聲道︰「娘祝福你。」

門外,跑到廚房覓食的男人們听見母女倆的對話,不約而同地彎了眉毛。

梁瑀昊壓低聲音,勾住梁璟朱脖子。「听見沒,如果你讓曦曦難受了,我會給你下一百種毒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瑀晟加碼。「我會找出一百種罪名,把你送進天牢。」

靖王不理會年輕人的吵鬧,跨步進廚房,大手一撈、把妻子女兒抱進懷里,將一世的幸運給攏在胸口……

靖王一家在閩州待了月余,返京面聖,下朝後靖王和梁瑀晟就讓皇帝召進宮里,說說閩州見聞。

听著能容納上百艘大船的新港口,陳將軍率領英姿颯颯、威風凜凜的海軍,一條條拓寬鋪平的大馬路,新建的閩州大城……皇帝龍心飄了,恨不得插翅飛到閩州。

「那個閩州書院的課程,忒有意思,竟每日還有一堂武課。」

除科考項目,每旬帶領學子學習地方庶務之外還得習武,這是想培育文武全才嗎?

靖王得意道︰「那是我家曦曦提議的,文人體弱,常有人意氣風發進考院,卻橫著被抬出來,這些人日後都是要服務百姓的,倘若沒有強健體魄,真的只能待在衙門里收紅封了。」

皇帝聞言輕笑。「這孩子想得深、想得遠。」

梁瑀晟將一本厚厚的冊子呈上。「稟皇上,曦曦已征得閩王同意,打算明年開辦女校以及技校,這是她擬的教學課綱,只是初步成形,還有待修改。」

女校勉強明白,就是讓女子上的學校,無非認點字,習習禮儀規矩、中饋女紅之類的,宮里退下的嬤嬤經常被聘到大戶人家教導這些,但是……

「技校是什麼?」

「是技術學校,曦曦說了,一個朝代要強盛,不能只靠皇上、官員或文人來支撐,那是全國百姓都要齊心合力的事,團結力量大,農人種出最好的糧食果菜,匠人造出最好的武器工具,商人通有運無……舉國上下,蓬勃發展,百姓富足,大梁才能真正的千朝萬代。

「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得正是這個道理,因此想要訓練出最好的士農工商,就不能僅僅開設一家書院。」

梁瑀晟的話說得皇帝心潮澎湃,打小他便被教導,國家興亡全系于一己之身,身為帝君必須更強、再強、又強,沒想……團結力量大,這話說得真好。

靖王看著皇上表情,連忙道︰「這回去閩州,曦曦為了招待我們,琢磨出鴛鴛鍋,不但做了鮮味粉、沙茶醬,還讓我們帶回一車海鮮做的醬料,王妃考慮過後決定開個鋪子賣鴛鴛鍋,心想皇上日理萬機、微服出巡一回得大張旗鼓,索性讓臣弟來問問皇上,倘若皇上同意,回頭臣弟便讓府里廚娘帶材料進宮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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