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拉著老漢的衣袖拖行,任憑他如何掙扎也不肯松手。景福得到主子默許的同意,巴不得立刻將無恥之徒趕走,免得看多了人間的沉淪慘狀,連心也跟著低蕩灰暗。
戲終究該落幕,看著父親佝僂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對曾經擁有的父女關系而言,這一別將恩斷義絕,無法回到從前。荷花強忍的淚水如決堤般傾下,抽噎的聲音在四周回響。
樊悠閔搭著她的肩頭,輕聲地安慰著,並對阿祥道︰「阿祥,千萬別再讓荷花難過。」
「放心吧,說到做到,我會努力工作,讓荷花安安穩穩地活下去。」他伸出雙手給予最溫柔的安撫,荷花轉身撲倒在阿祥的懷中,哭得淅瀝嘩啦。
「少爺、小悠還有景總管,各位都是最好的見證人,未來就算生活中有風風雨雨,我對荷花的照顧絕不會減少。」
眼角偷偷瞧著站在旁邊傲然挺立的景焰,正對她展現笑靨,樊悠閔感到心中凍結已久的寒霜開始融化。
呵,原來他也有善良的一面,今天終于見識到。
***
「猜猜看我是誰?」從身後蒙住她的雙眼,景焰開玩笑地問。
「少爺,別老愛玩游戲,又不是小孩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拉開他的手,樊悠閑轉過身,恰恰對上他的眼瞳,她羞紅著臉低下頭,「老愛尋我開心,教旁人看了不好。」
自從上次荷花的爹來鬧過之後,仗義相助的景焰讓她內心有了小小的妥協,起碼不再繃著臉相對,或多或少有了笑容。貼近的相處下來,逐漸消除許多主觀的成見。
「旁人?」他顧左右而言他,「哪個人呀,我怎麼沒瞧見。」
「當然沒有人,哪個人好大膽子,敢隨便在書齋里晃蕩。
「呵,既然沒有人,豈怕有人看見。」他順勢勾住她的頸項,「小悠丫頭,你說是或不是。」
「拜托,別鬧了。」她抓下他的手,蹙緊眉心。
「唉,不好玩,你真是禁不起玩笑。」景焰嘆口氣。
「誰跟你玩來著,我還要工作,少爺請讓開些。」
「小悠……」
難得跨入書齋中,太陽西下之際,景太夫人遠遠地就看到寶貝孫子和一個奴婢打扮的女子有說有笑。
「那丫頭是誰?」皺皺眉頭,她的心頭直泛嘀咕。
難得見到狂妄的景焰出現近似溫柔的表情,在那陌生丫頭的面前,柔情似水的模樣,細心呵護的程度,幾乎融化旁人。
他的柔情給錯人,特別在新婚妻子趙冠容回娘家的時候,若是惹出丑聞來,將來怎麼說得過去。
「回太夫人的話,是少爺的丫環小悠。」亦步亦趨的景福看了眼後趕緊回答。
倏地停下腳步,她在腦海中逡巡這號人物,卻沒啥印象,「我記得宅子里用的是徐婆子。」,
「稟太夫人,徐婆子因為年事已高,所以在年初告辭回鄉去了。」景福頓了頓,見主子臉上的疑惑未除,又接下去補充。
「後來少爺不愛有人叨擾,都是請丫頭趁著少爺外出的當會兒兼著做書齋整理的工作,沒安排專人。前陣子剛好讓小悠去打掃,加上她又識點字,能順便替少爺整理櫃子里一大堆的書,所以才讓她直接待在書齋中。」
「小悠?打哪兒冒出來的?」景太夫人臉上的線條更形嚴肅,「府里幾時有這號丫頭,我怎麼不記得。」
「說這丫頭的出現,倒也挺新鮮的。」景福搔搔頭,「就是少爺大喜那天,莫名其妙坐著馬車來到咱們這的姑娘家。我還納悶,明明已經過了請奴婢的時候,卻又增加進來的員額。」
「小悠?樊悠閔?」驀地想起她的來歷,景太夫人臉色大變,內心警鈴作響,表面上硬是不動聲色,「少爺跟那丫頭很熟?」
「熟啊!」
「哼。」她低咒了聲。
「說實在話,少爺對每個人都很好,但對小悠似乎挺感興趣的,常常見他們兩人逗嘴。當然啦,咱們家少爺的魅力本來就足以吸引城里女人的注意力。」景福笑眯眯地看著遠處的兩人,除去門不當戶不對外,還真像對金童玉女……嗯,幸好少女乃女乃不在場,
「夠了,我要回去。」喝止景福的言詞,她舉步往回走。
「太夫人,你不去瞧瞧……」
「不必。」
「難道是小悠做了什麼事惹你不開心?太夫人請明示,我定會教訓她。」景福察言觀色後發問。
「那家伙算什麼東西,能擾了我的好心情……」猛然住了口,她刻意擺出威嚴與冷淡。「景家的規矩是怎麼了,我臨時有事不過去,需要跟你報告嗎?」
景福沒膽造次,低下頭恭敬道︰「小的不敢。」
「哼,不敢就好。」
邁開腳步,景太夫人步伐急促地前進。該死的樊悠閔,本以為做善事才收留的,原來真是小看了她,居然懂得利用討好景焰,做為接下來的籌碼,難不成還沒死心?
死命想拆開的兩個人,居然陰錯陽差地攪在一塊兒,不成不成,那會壞了江山大計。她得回去好好地盤算,讓孫子別發現真相,也叫樊悠閔露出狐狸尾巴,甭將計劃已久的遠景給壞了。
***
推開兩扇緊閉的紅色大門,輕巧地跨入其中,她目不斜視。
深宅大院中,總讓人有股緊張的氣氛,不由自主地感到寒童上心頭。她暗笑自己的沒見過世面,才會無端地害怕。
「你來了。」
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等待的時間過得特別慢,直到听見聲音,她才緩緩抬起頭,見到一張威嚴十足的臉孔。
「是,听說太夫人找我。」
「站過來些,我老了,眼楮也不太行了。」
在冰冷的語氣下,樊悠閔緩步向前,心情突然感到低蕩。
「你叫小悠。」
來到景府也一段時日,首次面見當家做主的女人,樊悠閑懷著戒慎恐懼的心情。
「是的。」
早上景福來喚的時候,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是出了什麼大事嗎?
自忖平素總是安安份份地當個丫頭,惟恐在不知不覺間犯了錯,怎麼勞駕太夫人親自審問?
「樊悠閔。」
難得听到自己的全名,她詫異地抬起頭,「你知道……」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自我當家這數十年來,沒有認錯過半人。」景太夫人輕蔑地抬高下頷,「你昔日曾經與焰兒指月復為婚,可惜樊家家道中落,自幼就失去影蹤。既然雙方沒有信物為證,在今非昔比的狀況下,那樁婚姻就當沒那回事。」
「我很清楚。」她點點頭。
景太夫人話鋒一轉,「既然如此,何苦想要高攀!」
「我沒有……」
「少在我面前裝可憐。」拐杖用力地敲在地上,景太夫人怒喝,「會點頭讓你到景家,全是看在兩家舊日情份上,提供你個吃住的地方,以躲避地方惡霸的求親,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知道,也很感激你的美意。」
「別跟我要嘴皮子,老實說,你接近焰兒的目的何在?難道不甘心我的恩惠,還想當景家的少女乃女乃?」
「小悠不敢。」她黯然地低下頭,「在景府,小悠總是安份地做自己的事,不知道太夫人怒氣從何而生?」
「好大膽子的丫頭,居然還敢問我生什麼氣。」緩步走到她的面前,景太夫人眯起跟,挑起她的下顎,「論姿色,論家世,論才藝,你都差得遠,連作妾都嫌面相太過單薄,無法添丁興旺景家。」徹頭徹尾嫌棄完之後,她鄭重提出警告,「給我仔細听清楚,如今焰兒已迎娶趙尚書之女,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將來鐵定替景家光宗耀祖,容不下些許差池。我不要你壞了好事,最好從明天開始,別出現在焰兒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