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擋住扁線了。」江灩灩不悅地叱喝了聲,聲音卻仍保持著輕柔——不能讓爺起了疑心。
莫騰的目光在「江灩灩」臉上一閃而過,朝柳絲絲頷了下首,讓她將蓮花首飾收入一只白玉雕花盒內。
「這麼重的東西,真有人會戴在頭上嗎?」秋楓兒輕聲問著柳絲絲,拿起那串以珠翠瑪瑙串成的牡丹花,交到江灩灩手中。
「你以前戴的那些花花草草,可都不只這些重量。」柳絲絲好笑地瞥了「江灩灩」一眼,早習慣了她這些時日的判若兩人。
「秋楓兒」的雪白柔荑將珠花包里在手中,唇邊又是一陣驚喜的笑聲。
「爺——這太貴重了。」她托著腮,甜笑以對。
「能用錢買到的東西,都不算貴重。」
莫騰性格的臉孔毫無表情地說道。這個縴塵不染的女子總也踏入了紅塵,被珠光寶色迷惑了眼。
「秋兒先謝過爺了。」江灩灩迫不及待地再拾起一根蘭花發簪。
「好美的簪子!」柳絲絲看著那閃著紫貂光采的簪子,不免驚呼出聲。
撇去簪上蘭花嬌柔綻放的好刻工不談,尋常人幾時曾見過這樣剔透無瑕的紫晶玉寶!
莫騰看著「江灩灩」臉上無關喜愛與否的欣賞,置於身側的手暗暗緊她還想愚弄他多久!
秋楓兒知道身側炯炯的目光是莫騰目不轉楮的瞪視,她乾脆側過身,讓他的視線全射到她的後背上,省得她因著他而不自在起來。
反正,他而今往後只會當她是個騙子了……
她的唇角抿出一抹黯然——他一度懷疑過的,那已經夠讓她驚喜了。
不許自己妄想的秋楓兒,將視線栘到「秋楓兒」喜出望外的臉容上——
第一次看到自己絹白的面容有著那麼多的情緒波動。
「你忌妒我擁有這簪子嗎?」江灩灩拿起簪子在她面前虛晃一招。
其他人但見「江灩灩」搖了搖頭,沒人注意到「秋楓兒」在放下簪子時,「不小心」在「江灩灩」手上劃下了一痕。
秋楓兒縮回手,將泛出血痕的手背藏於身側。
她後退一步,不意身子卻撞上一具高猛的身軀——她驚訝地想回過身,卻為裙擺所絆,身子一偏跌入他的懷里……
——莫騰眼中閃過不屑,卻仍是伸手穩住她的肩,掌下豐腴的肩臂讓他不滿地皺起濃眉。
為什麼他總覺得江灩灩不該是這樣的身子!
包不該是這樣的眼神!
他鎖住那汪靜潭一樣的眸子,注意到她並不倚著他而立,而是輕挪了一步與他保持了一臂的距離。
「爺——」江灩灩沉著臉色喚了一聲,沒讓這兩人再有對望的機會。
「真喜歡這些首飾就讓她們幫你戴上。」
莫騰反手推開「江灩灩」,逼自己將全副心力移向另一副琥珀色嬌眸。
懊死的!
「她」一定要那麼弱不禁風嗎?莫騰自眼尾余光瞄到「她」又顯些跌了一跤,他在口中低咒了幾聲。
「爺在生氣嗎?」江灩灩安撫的玉手擱上他的肩。
「沒有。」板著一張臉回答。
「秋楓兒」笑彎一對清靈的眼,而後嫵媚地低下頭說道︰
「我原是不興戴這些東西的,不過既然是爺的好意,那我就……」
「要不要灩灩幫你梳個搭配的髻?」柳絲絲看出她的心意,順口說道。
「也好。」江灩灩就著幾上小鏡打量著自己——不可否認,這縴細的玉頸襯上這些珠玉,再合宜不過了。
「還不過去。」
柳絲絲低聲催促著「江灩灩」,並遞了把紫檀木梳與一罐桂花香油到她手上。
別花馥冽的香味讓秋楓兒掩住鼻子,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我不會梳髻。」秋楓兒坦白地說道。
「你不會什麼!」
莫騰一拍桌子,臉色赫然大變,那霸氣的眼眉全泛上一層暴戾!
江灩灩跟了他十年,他即便再不注意她,總也知道她愛在發髻上變換不同花樣!
「我不會梳髻。」
秋楓兒如實再說了一回,不料卻引來他一陣面對面的嘶吼︰
「那你會什麼!惺惺作態嗎?」
莫騰拽扭著她的手腕,看她蹙眉忍痛卻又不發一語,他整顆心激烈地動蕩了起來。
他犯不著為這種工於心計的女人大發怒氣!
難不成他當真犯賤,真要女人擺出這種抗拒姿態,他才心喜!
火爆黑眼瞠出驚人的怒焰,讓他凶惡的面相更增可怖。
秋楓兒猜測不出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的臉色又是陰晴不定,也就只能繼續回望著他——
但,手腕的疼痛讓她不得不重咬著唇,才能忍痛不叫出聲。
莫騰惡意地再折壓著她的手臂,狠狠地看著她將兩片豐唇咬成了慘白。
「不叫出聲,我就當你全無感覺!」她干擾了他的心思,他絕不輕饒。
「痛。」
她簡短落下一個字,在他的驚愕間抽回手臂。
秋楓兒扶握著仍在抽疼的手臂,只得慶幸江灩灩較深的膚色映不出點點青紫瘀傷。傷痛的痕跡太容易顯現於外,總是不好。
「爺,你別發火哪!」江灩灩連忙下榻,站到二人中間。
莫騰揮開那白細縴掌,鎖定的卻是一雙平凡的眼。
她就這麼迎視著他的眼神——她不怕他!
一個總被他踩在腳下的奴婢,竟敢不怕他!
「你包袱收一收滾回老家!」莫騰從牙關中進出話來。
秋楓兒呆楞著,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結果。
她錯愕的表情引起他一陣快意——
「你當真以為我缺了你這樣一個婢女嗎?」
「爺,灩灩好歹服侍了爺這麼多年,請爺再給她一個機會吧!」柳絲絲急忙幫腔說道,再怎麼不甚和睦,至少也是多年的伴。
「她留或不留關你什麼事!」
在莫騰怒目一瞪之下,柳絲絲低頭,不敢再發一言。
秋楓兒側頭看著窗外,眼底層梢倒是摻上了一層憂思——
走了,就真的與鼎無緣了。
他也恁是心狠哪!總要逼人走頭無路……
秋楓兒的手輕拍了兩下胸口,只想拂去心頭那層不愉快的悸動感受,像雙舊履一樣被無情地甩棄於一旁,著實讓人不快。
秋楓兒驀然回首,並不意外他如影隨行的瞪視,她訝異的是自己——
何時開始有了喜怒哀樂?!
遇見他之後嗎?凝睇著他對任何人而言都顯得太狂猛、太具侵略性的臉龐,她輕喟了一口氣。
「請讓我留下。」秋楓兒清脆地說道。
「再說一遍。」莫騰冷哼了一聲,眉頭微緩。
「求爺哪!」柳絲絲在她耳邊低語。
求他什麼呢?秋楓兒抿著唇,揚眸以對。
除了鼎之外,那些困惑她心頭的事也該有個結果——她一向雲淡風清,不愛記掛什麼。
然則,他認不得她,終究是傷了她的心?
否則,她又何必總要捕捉他的眼神呢?
「讓我留下吧,我還不能離開。」她啟唇說道。
「為什麼不能離開?」他放緩語調,低沉的嗓音有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希冀。
「我不能說。」她搖頭。
見他又要發火,江灩灩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安撫他的慍怒︰
「爺,她想必是愛戀你許久,可又害羞說不出口,你就準她留下來吧!」
「秋楓兒」上前開口求情,也理所當然地為自己留條後路——
誰說得準自己何時會回到原先的軀體里。
「誰讓你開口!」莫騰暴躁回頭,厭惡看到那冰雪容顏上競滿是諂媚。
「爺,她必然是忌妒你送給我這些美麗的東西,所以才會心有不滿。」
江灩灩的手偷擰了秋楓兒的手臂一把︰
「說啊,說你是因為忌妒我擁有那些東西才違逆爺的意思。爺會原諒你的!」
「東西美麗不代表我必然要擁有,天地四時遞嬗的美景,又豈是人們可以擁有的。」她不與認同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