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要你盤個髻,你居然可以扯出這麼多廢話,我若真是趕走了你,豈不讓你叨絮埋怨個二、三十年!」莫騰不動如山地看著她,譏諷地說道。
「你在幫我說話?」她清亮的眼看著他,唇邊有一抹笑意。
「別不識好歹!」莫騰一拍桌子,額上青筋危險地跳動著,眼上亦閃過一陣被識破的狼狽。
「又生氣了。」
她低喃的話扯動他心上最柔軟的一處,他朝她逼近一步……
「爺,你千萬別生氣。」江灩灩的雪白衣袂再度飛舞到他的身邊,想開口表明自己賢慧溫柔,卻沒有捉著他發怒的重點︰「我自個兒盤上幾個簡單的髻即可。」
「我許你盤髻了嗎?」莫騰不耐煩地斥責一句,暗暗納悶秋兒的改變。
秋楓兒的雲鬢從來就不似其他女人,總是柔順地披於肩後。況且,從出塵不染到對身外之物愛不釋手,她的轉變——驚人!
「爺若不愛,我便不……」
「誰要你這般唯唯諾諾地像個媳婦兒!」
莫騰的大吼反倒讓江灩灩驚跳了——爺怎麼會對「秋楓兒」大吼!
江灩灩偷瞄一眼爺黧黑的臉色,決定自己或許該表現得落落大方些。
「我只要這三樣首飾,其它的你們兩人各自挑上一樣,就當我代替爺賞給你們,慰勞你們伺候他多年的辛勞。」
她再偷瞄爺一眼,氣煞了嬌顏——他在看「江灩灩」!
「我用不著這些東西,有著這秋菊可瞧,足矣。」秋楓兒指著大石榻邊那盆秋菊說道。
莫騰一瞪眼之下,旋即怒不可遏地朝秋菊走去——什麼都不眷戀!她又想學秋兒!
秋楓兒搶先他一步,護住秋菊。
「拿來!」心中莫名的不安讓莫騰搶過盆栽往地上猛砸。
江灩灩和柳絲絲習慣性低頭掩住臉面以免招到碎片波及,只有秋楓兒——
靜靜地站在原地,惋惜地看著秋菊!
莫騰眯眼瞪人,這樣的反應太熱悉,由不得他不心疑。
「快近午後了,我讓絲絲做幾樣小菜讓你用膳。」江灩灩一看到爺狂亂的眼神,立刻扯著柳絲絲就往外走。
石屋內,只留下一團隨時會引發的烈火,和一抹淡雅的月牙色身影。
她無視於他的怒氣,彎身拾起菊花,心不在焉的結果,是讓碎瓷片在她手上割出一道血絲。
她瞄了一眼傷口,並不覺得疼。
「你搞什麼!」他一把扯起她的手腕,撕破衣袖包裹著她。
待他驚覺自己的動作時,他張狂的五官再度僵惡——
懊死的!昨晚才想離她遠遠的,怎麼今天屢屢接近的人又是他!
「這點傷毀不了我,你這一摔卻毀了它們有靈性的機會。」她掙扎地想推開他太緊太霸的掌握。
「我不只要毀了它們,還要它們不得超生!」
他惱了,握著她的下巴,讓她目睹自己的巨足重重地踩爛菊花。
「何必動怒?我只是在陳述它們的遭遇,你又何必把每件事都當成罪不可恕的事,而發怒到不可收拾呢?」
他高大的體格每每一逼近,就像是連她的空氣都要驅逐一樣地讓人窒息。
莫騰氣紅了眼,十指驀地掐入她的肩頭︰
「你知道什麼對我最重要嗎?」
「不知道。」她專注地望著他。
「我要一個對我無畏無懼、不棄不離、真心相待的人!」
話,月兌口而出。
他精壯的手臂震動了下,闐黑的眼灼視這張他已看了十年的容顏——為什麼直到如今,他才發覺她的與眾不同?
震聲鼓動的心跳,求的只是一雙能聆听的耳朵。
「是你嗎?」他低額貼上她的。
他近在咫尺的深情凝視讓她心口一揪,喜他如此傾心以對,也惱他如此傾心以對——
如此貼心相交了,還認不出她嗎?
一喜一惱間,她的面頰泛朱,在他炯然的凝望下,好不容易才啟唇說道︰
「我……」
「不許你開口惹火我!」他霸道地掩住她的嘴,不讓她開口。
她瞅著他顯而易見的脆弱與真情,怦然心動的芳心暗許承諾——若他認得出她,那麼她與他……
她輕拉下他的手,淺淺嫣然一笑,只道︰
「我不怕你。」
莫騰低吼一聲,霍地將她扯入懷中,唇重重地落在她唇上,那力道是要揉碎人的,那深情是要擾亂人心的……
「你們在做什麼!」
當「秋楓兒」帶著怒氣的聲音傳來,他驚抬頭看見她的白衣袂然,才發覺自己摟在懷里的人是「江灩灩」!
「為什麼是你!」他剛毅的面容扭曲成忿怒的僵硬,狠狠地推開她。
「我始終是我。」她低垂了眼,心微涼。世人看事,用的是眼,而不是心哪!
「爺,你若有心把『灩灩』收為妾,奴家也是不反對的。」江灩灩冷笑以對,總有幾分不甘——
為什麼爺要的總是另一個「她」!
「閉嘴!」灼紅的大眼,怒瞠如鬼。
江灩灩這回沒被嚇退,拎起手中的食盒,娉婷地走至他的面前︰
「我讓絲絲做了些酒菜,你就多少吃上一些。」
小菜尚未在幾上鋪齊,莫騰的巨掌捉起鋼酒壺咕地灌入了泰半瓶。
那酒喝得那麼急,還來不及入喉,便整個兒自他唇邊溢出濕了衣襟,狼狽異常。
「爺,慢點喝哪!」江灩灩的小手忙著拂去他方正下顎的酒液,整個身子幾乎貼到他的身上。
等了這麼多年,就不信爺能逃得過這一次
「少羅嗦!」
莫騰暴戾地將酒壺往地上一摜,酒壺壺蓋被撞開來,壺里卻只溢得出酒香而再無點滴的酒液。
「想不到爺的興致這麼好,幸好我備了不止一壹。」江灩灩的笑容別有用心。
他奪過第二壺酒,不看「江灩灩」,吼聲有氣無力︰
「你出去!」
秋楓兒見他又是一逕地閉眼狂飲,心里泛上了委屈與酸楚——
今晚是第三個月圓之日,自己不過剩下幾天的時日。
鼎拿不回,人,再也見不得了。
秋楓兒背過身,他卻因為對「她」的在意,而慍惱著自己的三意二意。
石門合上的那一刻,他捉過身邊的白衣人影置於身下……
「爺,你別這樣……啊……疼啊……爺——」
任憑石屋里傳來的陣陣嬌喘,秋楓兒仍舊背倚著石屋,無動於哀地面對著菊田。
這會兒,也知道何謂兒女情長了。
說牽腸掛肚太過火,但心里頭終究是多擠入了一道身影,讓慣於獨來獨往的心由抗拒到習慣有他相伴。
唉……
天色沉了,夜風涼了,屋內靜寂了。
秋楓兒望著天上明亮的圓月,心口陡地不安了起來。
他,不會睡著了吧?
她想起身,久坐而發麻的雙腿卻讓她只能扶著石壁緩緩而行。
今日,他白日並未入睡,想來該是疲憊異常了。她知道,他試過握著「秋楓兒」的手共眠——如同那一夜——但睡夢間妖魔的來襲,卻讓他再度嘗到苦果,遂不再奢望於夜里成眠。
她心急的腳步走到門口,手掌與身子皆被石壁偎成冰寒。
「爺,醒來啊!」秋楓兒听見屋內傳來江灩灩驚恐的聲音。
「啊——呀!」
莫騰驚天動地的吼聲,讓秋楓兒猛打了個冷哆嗦。
月光太亮、月色太透,十五圓月的瑩光灑在白色的石屋上,泛起磷磷的青白冷光。
「爺!」
江灩灩啜泣著從石屋里匆忙逃出,雪白的右頰有著鮮明的五指印,臉龐整個紅腫了起來。
秋楓兒飛也似的沖入石屋,入目的一切讓她陡地打了個冷顫。
他明明該是平躺在床上,現在卻整個身軀只有背部貼在榻間。
雄鷙的臉龐脹成暗紅,被勒住的脖子不停地發出喘不出氣的嗄聲,青筋暴突的手臂在空中又抓又推,卻趕不走那籠罩在他身上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