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李伯瞵對她的悻度自那日染料毀壞後大有更改──他親切地對待她,一如照顧小輩般──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偶爾逗留在她身上的注視。每當如此,她便不免擔心是否今日胭脂調得過濃或過淡,又或擔心胭脂沾上了衣,引起他的懷疑。內心的自我煎熬,最是讓人真是不安。
「也許尚未進入關中,曲少爺就會接回我們了。或許小姐可以稱病不能服侍將軍,如此胭脂用量便可少用些,也可以再涯一段時日。」高本福建議道。
「一個月……有些太長。」柳子容咬了下唇。
「我有法子了。」高嫂興高采烈地對著柳子容說著,「前些日子我替營妓姑娘縫補衣衫時,听得姑娘們說這些個天在甘州那有市集,將軍會按例前去挑選馬匹。那些姑娘原是要拜托你替她們帶水粉、胭脂的東西,因為想你可以要求跟著將軍去。原本那時我拒絕了,因為不想勉強小姐,也沒料想到染料會被那個壞心女人弄壞。不過,現在想起這倒是一個法子,小姐可以請求將軍讓你一塊同行。」
斑嫂說得眉飛色舞,尤其是看到丈夫點頭時,更是愈說愈激昂。
「你小聲些。在外頭談話就是怕在營中讓別人听見了,你這一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嗎?」高本福壓低了音量喝阻。
「我可以試試要求與將軍前去,但不知將軍是否會同意?」因為這容貌惹人注目,已許久不曾去過市集了;那些熱鬧的景象,只是兒時的回憶。
柳子容說著,小臉蛋著實有些興奮。
「就說你不曾去過市集吧,將軍會答應的。」看出小姐的眼又閃著光芒,高嫂也跟著笑。雖有些擔心將軍對小姐的過度關心──秦大夫說將軍給小姐的那些藥膏,全是入貢珍品;但她相信將軍不會拒絕小姐如此一個簡單的要求。
*****
「坐穩了。」李伯瞵將柳子容的身子在馬上調整了下姿勢,讓那仍發著抖的身子盡量地依著自己。
柳子容根本沒騎過馬,感到──十分害怕。
李伯瞵輕拉起繩,讓身下的馬匹開始緩慢地前進。原不該將柳子容置於他身前,可是那雙顫動的雙手看來是無法自身後抱著他。
「你以為上市集是坐馬車去?」李伯瞵揚了揚疆繩,讓馬匹加快速度。瞧著柳子容即刻死命抱住馬頸彷若赴刑場一般,他不免有些好笑。
柳于容胡亂地點頭,心緒根本還處在不穩定之中,她沒有騎過馬,完全不知道坐在馬上是這麼高。
「張開眼看看四周。」他傾身向前,將柳子容的腰向後一攬,貼住他的胸膛。
他怎麼知道她閉著眼楮?忘了抗拒自己貼在他胸前的安全感受,她回過頭好奇地看看他,小巧的鼻尖削撞上了他堅硬的下顎。
痛柳子容忘了方才上馬的恐懼,收回馬頸上的手且住了鼻子。
放下手時,卻意外听見他的低笑聲。柳子容直覺地又遮住了鼻子──一定紅得很難看。
李伯瞵拉下柳子容的手,溫柔地以指尖劃過那道秀氣的鼻梁。
柳子容抬起了眸,與他臉孔過分地靠近時,才發現了二人之間的親密姿勢。
他有力的心濼透過衣裳熨貼在背後,讓人整個身子都熬了起來。她隔過頭,努力坐正身子,突然想起臉上那幾近褪去、完全是脂粉印染而上的疤記,因而不敢與他過分偎近。
「放心吧,這段路程很短,你無需忍受我過久。」李伯瞵口氣一轉為冷淡。
她無力反駁,心情因為李伯瞵的話而變得陰暗。
一路上就只是沉默。
待到達的馬蹄即將進入市集邊緣之後,柳子容悄悄地偏側了頰,注視著他──不愛搭理人的表情,和周遭鬧烘烘的情景顯得極度不協調。
是她壞了他的好心情。
無聲地任李伯瞵抱下了馬,她紅著臉拉住了他的手掌,寫下︰
「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他沒有看她,一逕往前走。
她拉住李伯瞵的衣裳,讓他停住了腳步。她的手撫上了他的唇邊,執意地想讓他的唇色上揚。
「放手。」他甩開柳子容的踫觸,卻發現那張小臉難過地咬破了唇。「你到底想怎樣?」
柳子容聞言迅速地抬起,對他微笑。
李伯磷注視柳子容唇邊的笑,重重地嘆了口氣,抿了下唇算是回應。「走吧。」
她走到了李伯瞵的身邊,手悄悄地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張著大眼新奇地與他共同走入人群之中。
「哇。」入眼的繁華讓她敬畏地低呼了聲,桑、麻、五谷、葡萄、粟糕……
這孩子真是不曾見市集吧?李伯瞵低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身旁柳子容雪白臉頰上掩不住的雀躍。
前日,當柳子容怯怯地將紙條遞予他時,他以為柳子容只是想出來透透氣,不留見過市集只是藉口。
沒想到柳子容一見到市集繽紛熱鬧的景象,唇邊的笑就不曾停止過,令他的眼無法移開那雙水淨眼眸。
李伯瞵伸手將只及自己肩頭的個子往他身旁攏靠著,不讓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踫著柳子容。望著柳子容,寵愛的笑浮上他的唇邊。在柳子容如此沒有防備地依著自己時,他無法不去想守護「他」。
為了擁有柳子容,他可以不顧世俗的眼光,然而他卻不認為嬌弱的柳子容可以承受這樣違反倫常的感情,更不願柳子容處在輩短流長的指點目光中。柳子容也努力地在避開他吧?他想起方寸的情景。
然而,此時的柳子容又是如此自然地依靠著他啊,而他竟無法對這樣的柳子容繼續先才的壞脾氣。
李伯瞵護著柳子容的肩向右挪動,避開數匹走過的牲馬。
也罷,既是無法撇開自己對柳子容的在意,就將其留在身旁,當成一個可以照顧愛憐的稚弟吧。即使心中的感情是非關親情的男女愛戀,卻也莫可奈何。戰功輝煌,是他征戰沙場、智取力門的必然成果,然則感情的事卻不是他所能掌控。
經過一長串的食餅攤子前,柳子容驚訝地左張右望著。怎麼糕餅也是這麼五顏六色、美麗精致
怕在人群中走失,她悄悄地扯住了李伯瞵的藍布衫子;卻不大有勇氣看著他──輕裝簡服的綢衫,讓他深刻的英氣輪廓又多了分清朗,濃黑的眉也沒有乎時的霸氣,連深淵般的眼光都是柔和的。
「包幾個雜色煎花饅頭和糖蜜果食。」李伯瞵吩咐著,對於夥記看柳子容的格外側目,冷冷地瞟去一眼。
伙記連忙垂下頭。見人見多了,哪些是惹不得的,他自然清楚。不過,男人身旁貌美的姑娘若除去那塊疤記,不知會是個怎樣的大美人。
李伯瞵拿過了油紙包,放到柳子容手上。「肚子餓時,可以吃。今天大概會在這耗上大半天工夫,累了就說。」
柳子容握著手中溫熱的油紙包與他相望,笑容顯得有些羞赧。他一定覺得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孩子吧。
──謝謝。──她以唇發出的氣音說著,手則興高采烈地捧住了油紙包。她踮起腳尖,想找個可以坐下來的地方,然而眼前卻只是一群烏壓壓的人潮。
人潮的波動讓她晃動了子,所幸李伯瞵的大掌及時地握住了她的腰。
「不舒服嗎?」她從進來市集後,樣子雖然高興但臉色一直就不大好。「我先帶你到茶樓休息吧,這兒人太多了。」
柳子容連忙舉起手搖著,好不容易才見到市集,她還想好好看看這些新奇的玩意。以指尖快速比踫了踫李伯瞵的掌,見他會意地將手心朝向她,柳子容又笑了,絕美的笑容中有著純真孩童般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