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就知道我的品質優良,他們一定是又要叫我回去貢獻了吧。」風勁文得意地大笑出聲,「把那封信放著吧,等我回去再看。沒事的話,我掛電話了,BYE。」
巫淨把手機放回他的口袋里。
風勁文在她的發上印下一吻。「謝謝。」
巫淨抿了下唇,假裝不知道他的舉動。
風勁文拉開車子的後座車門,把她安置到位子上後,再抱起巫水笙,讓她也坐在後座。
三人都上車後,他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再按下音響鈕,讓輕快的爵士樂彌漫于車內。
「對了,我記得之前在精子銀行見過你,你去那里干嘛?」風勁文笑嘻嘻地從照後鏡看了巫淨一眼。
「我……去找一個……朋友。」找一個願意幫她仲介取卵、合成受精卵的朋友。
而風勁文,正是她朋友推薦的人選。
巫淨感覺到自己的手正不停地發抖,只得把手壓在大腿下。
「你那時候的表情好冷漠,而且還對我一臉的不屑,所以我才會對你印象那麼深刻。」風勁文笑著又說。
「抱歉,我現在不想說話,我想休息一下。」巫淨僵硬地說道,表情又回復成平素的寒漠。
她現在沒法子思考,如果再繼續說下去的話,肯定會露出馬腳的。她必須先躲到面具後面,鎮定一下心神。
听見她冰冷的聲音,風勁文眉頭一凜,往照後鏡一看──里頭映出的是一張淡冷的容顏。
她以為她真的是女王嗎?所有人都活該要忍受她的陰晴不定嗎?
「你最好解釋一下你的喜怒無常。」風勁文板著臉,心情頓時低落下來,眼神陰郁地瞪著前方。
「我不想解釋,而你也不必再忍受了。」巫淨閉上眼假寐。
風勁文下顎一緊,他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風聲呼呼地吹嘯而過,車內的氣氛也在此刻降至了冰點。
第五章
那天下午,當風勁文載著巫淨到中醫診所推拿完之後,他仍然在生氣,而巫淨也仍處于怕秘密被揭穿的心虛中,因此他們在回程的路上根本不曾交談過半句話。
也因此,那一夜,雖然大床很舒服,雖然被子很柔軟,巫淨卻失眠了。
「……還要玩……」
她听見女兒喃喃地說著夢話,顯然是被她的翻來覆去吵得睡不安穩。
巫淨索性下了床,趿了雙大拖鞋,一跛一跛地拿了件外套裹緊自己。她沒料到花蓮入夜後的溫度會這麼低,高雄的冬天通常熱得讓她懷疑自己還活在夏天。
喝了口水,她拉開陽台的窗簾,推開陽台的門,才剛踏出一步,她便一愣。
陽台外那一大片木頭棧板上,風勁文正對著筆記型電腦在挑燈夜戰。
巫淨這才想起,這片木頭棧板是繞著小木屋而建的,而他正住在隔壁房間。
她腳步遲疑了下,不知道該上前,還是要退回房里。
打從他提到在精子銀行見過她之後,她的情緒就大亂。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差勁,傲慢得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可她就是無法假裝若無其事,假裝她與他之間從不曾孕育過一個小孩。
即便,他們之間的結合是透過人工生殖科技;即便,她可以很清楚地從他的表情得知,他並不曾把她、精子銀行、他及笙笙聯想在一起。
可她怎麼可能不胡思亂想?
笙笙就是他的女兒啊!她該說嗎?
察覺有道視線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風勁文抬起頭,卻沒想到會看到巫淨。
「睡不著嗎?過來陪我聊聊天吧。」他一挑眉,淡淡地說道。
她在內疚──她的眼神這麼告訴他。
「腳還痛嗎?」他看向她包裹著白色繃帶的腳踝,卻沒有起身扶她。
「我吃過藥,還可以忍受。」她慢慢地拖著步伐朝他靠近。
他用腳拉過一把椅子,讓她坐下。
巫淨將自己縮進椅子里,打了個哆嗦。海風好冷,可她還不想回房。
她咬著唇,把外套拉緊了些。
風勁文傾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毛毯,把她從肩膀到腳全都密密地裹緊。「這里風大,下次出來看海,記得帶條毛毯。」
巫淨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沒那麼生氣了,愉悅之情瞬間從心髒血管傳送到她的四肢百骸。
「你在忙什麼?」她問,聲音低柔。
「在研究幾個國外的案子,看能不能對我的新住宅提出一些準確的數據,好說服我們公司的股東,讓我放手去搞些有趣的事。」他把鉛筆往桌上一擱,兩腳抬到桌上,雙手在頸部後方交握,一副準備和她閑聊的輕松姿態。
「你不是老板嗎?」她輕呵著氣,努力想溫暖自己的手掌。
「如果凡事老板說了就算的話,那這間公司還有什麼搞頭?」風勁文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唇邊的笑意更加溫暖了。
她一定不知道她裹著毛毯、只露出雪顏的模樣有多可愛,又有多吸引人吧。
「謝謝你的批評。」巫淨干脆老實承認自己就是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老板。
「你啊,反應能不能不要那麼快?」風勁文低笑出聲,玩笑似的敲了下她的頭。「你的事業和我不同,刺繡需要大量的創意,而你是主要設計者,當然都听你的;但是建築這玩意,有太多的主、客觀因素要考量。要是真依照我的個性,‘風城’建設有一半的房子會蓋成度假村。」
「通常公子和胸大無腦的美女都被列為同等級,不過你倒是滿讓我意外的。」巫淨把臉頰偎在躺椅上,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
「凡事總有例外,我和你都是很美好的例外。」風勁文咧嘴一笑,遺憾地看著她此時裹得密實的身軀。
「你就不能有一刻不油嘴滑舌嗎?」她耳根有些發熱,不過無所謂,她可以說是因為毛毯太溫暖了。
「你就不能偶爾放松心情,幽默一下嗎?」他一挑眉,立刻回擊。
「我的個性就是這樣,你可以不用理我。」
「你不用解釋了,我可以理解你抗拒的心情。」他凝視著她,神情突然變得嚴肅。「面對我這種魅力無邊的男人,是需要一些定力的。情不自禁被我吸引,卻又要想出一百個理由來否決我,很痛苦吧。寶貝,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他故作憂郁地低頭輕嘆一聲,繼而仰起頭,瀟灑地一撥發絲,那種自大的孔雀姿態簡直夸張到了極點。
「自大狂!」巫淨低笑出聲,笑聲飄散在夜空中,清亮極了。
她覺得他做作的樣子很可笑,覺得他單手撫額嘆氣的樣子很好玩,覺得他作勢要凶她的樣子很幼稚……總之,笑容再也沒有離開她的臉。
風勁文看著她的笑,只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讓他的心都暖了起來。
為了她天真坦率的這一面,他可以原諒她今天的無禮言行。
「不介意和我隨便聊聊吧。你當初怎麼會想學刺繡與印染?」他說,把座椅往她的方向拉近了一些。「我坐在這里可以幫你擋住一些風。」
「我媽的繡工很強,而我從小就對印染很有興趣,覺得那些繽紛布料很有生命力。不過,我會走入這一行,最大的原因還是瞿婆婆吧。」她看著闃黑的海,在海浪的催眠聲中,不自覺地打開了話匣子。
風勁文沒看海,而是看著她細致的側臉輪廓,覺得她看起來好脆弱。
「爸媽過世後,我一個人搬到高雄,我的鄰居瞿婆婆是一個精通繪畫、刺繡和印染的藝術家,她終身未嫁,把我當成知己,把所學全都傳授給我。」
「你們感情很好。」
「我們默契十足,比母女更像母女。」
「瞿婆婆還在嗎?」他望著她感傷的神情,心里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