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震宇這回沒再爭辯,先走出了馬車。
人潮一見龍震宇下了馬車,倒是安靜了下來,目光全都死命朝敞開馬車門里瞧著。
只見一個披著黑斗篷的嬌小人影,利落地躍下馬車,在龍震宇魁梧身軀的守護下,走進了濟世堂。
所有人都想跟著進去瞧瞧玉華佗的臉,可濟世堂的學徒擋在門口,任是一只好奇的蒼蠅也飛不進去。
「病人呢?」歲平安一進到濟世堂里,便尋找著病人。
「在這、在這,請玉華佗救救我相公啊!」白夫人揪著手絹,哭得眼楮都睜不開了。
歲平安跪坐于地上,拂開頭上斗篷,姣好的容顏讓所有人都驚艷地倒吸一口氣,龍震宇板著臉站在歲平安身側,擋去那些窺探的目光。
歲平安沒注意到其它人的驚艷,低頭打量著病患。此人身體消瘦、皮膚腫瘍,應為舊疾。
歲平安按住病人的手脈尋找著脈象--胸氣不通、寸口脈象沉遲無力,且有陰邪長期阻塞的現象。
「他是否長期服食五石散?」歲平安抬頭問白夫人。
「沒錯、沒錯,我家老爺說那是高人留下的一種練功散。」白夫人頻頻點頭。
「五石散?」龍震宇疑惑地問,只覺得這名稱有些耳熟。
「五石敵乃是魏晉之人以礦石所制成之藥,說是久服輕身。然則若是服食過量,不但無法輕身,反倒會有中毒之虞。這人便是病邪已入髒腑,是故才會昏迷不醒。」歲平安說明道。
「有救嗎?」龍震宇問。
歲平安點頭,拿出幾根長針猛刺人中、虎口大穴,並在病人指尖全劃上一刀,擠出些許腥黑之血。
躺在地上的男人,大喊了一聲,醒了過來。
「讓人去拿來桂枝芍藥知母湯。」歲平安轉頭命令道。
濟世堂的學徒們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神仙一般的玉華佗,好一會兒才全都驚跳起來,沖去為玉華佗備藥。
龍震宇微笑地看著歲平安,知道濟世堂今日開張打了漂亮的一仗。這歲平安真是有幾把刷子,真不枉自己如此欣賞哪。
歲平安佯裝未見,只忙著收拾自己的藥盦。
「你先到里頭休息一下吧,今日人潮會夠你忙的。」龍震宇扶著歲平安的手時,以一種只容二人听見的溫柔語調說道。
歲平安避開龍震宇的手,不必多瞧也知道旁人現在是用什麼目光看待他們二人。
「我晚些時候再來接你。」龍震宇說道。
「我忙完了,自然會回去的。」歲平安漠然地看著龍震宇,語氣、神色全都冷寒如初識之時。「龍爺毋需因為我師父交代過您,便對我多所關照,歲平安不是少不經事的孩子。」
她不想有任何閑言閑語礙著了她在濟世堂的看診,或者引來一切不必要的騷擾,所以只得勉強自己捺著性子以那些話向大伙兒解釋。
「那麼濟世堂的病患,就煩請歲兄多費心了。」龍震宇自然懂得歲平安的用心,便如其所願地應道。
「救人醫病,本為大夫之事。」歲平安目不斜視地道。
龍震宇喚來一名學徒,讓小廝領著歲平安走入內室,而後簡單地和掌櫃交代了幾樣事--不外乎就是些別讓歲平安太累的話語,便轉身要離開。
「若濟世堂或玉華佗有任何狀況,咱該去哪找龍爺?」大掌櫃走在龍震宇身邊問道。
龍震宇眉一揚,腦子一轉--既然歲平安這麼極力要撇清關系,那他豈遑多讓?況且,大掌櫃之精明、忠心雖是無話可說,卻是他娘的心月復,待會兒必然會將他剛才對歲平安的照顧全向他娘一五一十地報告,自然也就會替他與歲平安惹來麻煩。
「你派個人把我的馬牽回府里,我待會要到百花樓轉轉,和幾個姑娘小酌一番,你有事便到那里找我。」龍震宇笑著對大掌櫃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濟世堂。
目瞪口呆的大掌櫃,一轉身正巧對上了站在內室門口的歲平安。
「玉華佗有何吩咐?」大掌櫃恭敬地迎上前。
「我出來查看一下店內有何藥材。」不料卻听見龍震宇要去百花樓找姑娘小酌的話語。
歲平安捏緊拳頭,覺得心被狠狠毆了一舉。說什麼他確實是為她而痴狂、說什麼他一旦決定了要她,便不會再松手……他不久之前的承諾之語,逐一涌入她的腦間,讓她渾身不舒服了起來。
「玉華佗,這邊請。」大掌櫃連忙將歲平安迎到藥櫃前方。
歲平安低頭咽了口口水,壓抑下喉間隱隱作惡的感覺。早知道天下男子沒有一個是言行如一的!
歲平安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抬頭時,那雙幽眸冰漠得毫無一絲人氣,瞧得旁人全都不敢近身。
她不該動心的,也不會再動心了!歲平安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只是,她此時的心煩氣躁與虛弱無力,到何時才能痊愈呢?
第七章
話說龍震宇離開濟世堂之後,龍府馬車僅是行經百花樓,讓車夫同里頭的鴇娘交代了幾句後,便又駛回了龍府。
時近臘月,正是各州省的店鋪盤點、結算之際,龍震宇向來是個盡責之人,又怎麼會在此時風花雪月呢?陪著歲平安在長安城里遛達,已經是他近日最悠閑盯時刻了。
龍震宇一回到龍府,便偕同龍府管事一同查帳,還親自跑了一趟龍家倉庫,確實清點貨品成色是否與帳目全數符合。
這一忙,龍震宇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到了家。
而另一輛載著歲平安的馬車,也正巧在同時抵達龍府大門。
龍震宇先走下了馬車,等待著歲平安。
門前整排的燈籠照得夜晚如晝,可另一輛馬車仍然毫無動靜。
載著歲平安的車夫看了龍震宇一眼,上前恭敬地打開車門,不意卻見到歲平安正倒在座位上,枕著手臂沉沉入睡。
「歲爺。」車夫喚了一聲。
歲平安依然毫無動靜。
「歲爺?」車夫瞄了龍震宇一眼,又上前輕喚了一聲,驚慌地發現歲平安根本毫無反應。
「我來叫他吧!」龍震宇沉聲說道。
龍震宇踏上馬車,輕搖著歲平安的肩,「歲兄弟?」
歲平安閉眼蹙著眉,不應不答不理會。
「歲兄?你沒事吧?」龍震宇眉頭一鎖,更加擔心。
「別吵……」歲平安咕噥了一聲,伸手撥開肩上擾入睡眠的大掌。
龍震宇這下總算是安心了。
「他今天看了多少病患?」龍震宇回頭問車夫。
「听說是二百個,玉華佗就連喝杯茶、去個茅廁都是來去匆匆的。」車夫哇哇哇地說出今日濟世堂里的忙碌,「後來是大掌櫃硬是不讓人再涌進來看診,否則玉華佗就算看到天亮也看不完診的。」
龍震宇聞言,定神望著歲平安微白小臉上的倦意,他的濃眉鎖得更緊了。
這小人兒真是累壞了吧!否則哪會蜷屈著身軀,頭倚著堅硬菱花車窗,卻仍然睡得這般沉熟呢?龍震宇傾身向前,想也未想地打橫抱起歲平安。
歲平安咕噥了一聲,小臉卻一偏偎著龍震宇的胸膛,睡得更沉了。
龍震宇笑了,擁緊了歲平安,步下了馬車。
只是,龍震宇一走下馬車,旋即從車夫的目光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奇怪。
他正抱著一個男人!可他不想放開,難得歲平安會這麼柔順地偎在他懷里哪。
「他累到叫不醒了,難不成你們是要我叫二個婢女來扛他嗎?」龍震宇故意鐵青著臉道。
「我沒其它意思,只是從沒看過龍爺對誰這麼憐惜……」車夫啪地用手打住自己的嘴,因為龍震宇的臉色又更加難看了。
龍震宇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向通往無憂軒的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