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常隸眼見師父欲走,正想出聲留人,求他再多說一些。怎知道廣大師只是揚手朝他一揮,一下便走得老遠。常隸站在原處朝師父的背影一拜,同時也在想師父留下的話——
師父的意思,是要他放棄追尋小花兒,還是說,他不顧她意願,硬是將她拴在身邊的方式,是不對的?
常隸蹙眉思索的同時,河中央突然傳來一陣嬰孩的號哭聲,常隸望去,只見一只竹籃在河中載浮載沈,竹籃之後還緊跟著一抹墨黑身影,瞧那人泅泳的焦急模樣,應當是想趕著救人,可惜總差了那麼一步之遙。
「快來人吶!誰來幫我救救我家大寶——」
喧嘩聲隨後追至,常隸目力極佳,遠遠眺望,便可見一名身著藍裳的婦人正沿岸奔跑,瞧她一頭長發披散,神情瘋狂的模樣,便可得知婦人之心急如焚。
要救不救?
若照常隸以前習慣,一些會令他衣裳泥濘不堪的舉動,他從不考慮,可是一想起白初蕊習慣,常隸便知道自己非救不可。
因為她若在他身邊,她定然不會允許他視若無睹,見死不救的。
常隸長腿一跨,身子便有如飛鶴般倏地掠向河中,隨後他雙手往河里一撈,再一個飛竄,人已安穩站至河岸邊。常隸將竹籃連同里頭嬰孩,交還給急急奔來的婦人。
「你放心,他只是濕了點身子,沒喝到水。」
熬人接過嬰孩,確定他安然無恙後,隨即便抱著孩子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謝謝、謝謝公子救命之恩……」
「快帶他回去換衣裳,萬一著涼那就不好了。」
常隸揮揮手要婦人快快回去,然後他轉身望向河中,只見方才追在竹籃之後的黑影慢慢朝河岸泅來。常隸揉了揉眼,是他眼花還是怎麼的,那面容,竟跟小花兒如此相似?!
他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渾身濕透的白初蕊正奮力爬上河岸,常隸一見她面容,頓時失聲驚呼。
「小花兒!」
白初蕊一愣,來不及辨識聲音打哪傳來,身子已然被人緊緊摟住。
「真的是你。」常隸不可置信地嚷著,隨後他低頭檢查她全身,還好,除了衣眼濕透臉色蒼白了點外,還好,她沒缺條腿斷了胳臂,她安然無恙!
他再度將她摟進懷中。「你不見的這幾天,簡直快把我急死了!」
耳畔听的,是常隸隆隆如雷響般的心跳,不須瞧他表情,光從他聲音便可听出他多驚喜多開心!可白初蕊一回過神來,只見她臉色變得比常隸衣服還白。
常隸的人手所以苦尋不著白初蕊,不是因為白初蕊懂得隱藏行蹤,而是因為生病;她在前往徐州的路上染上了風寒,一連幾天只能昏睡在客棧床上,壓根兒不曉得常隸找她找到一顆心快發狂;待她病好後再次啟程,她這個被追趕的人,竟然還遠遠落在常隸一群人之後,常隸等人只顧著往前尋,當然會找不到她了。
方才才抵達徐州,她正要進城,卻不意撞見竹籃被水飄走,二話不說她即跳進水中,渾然忘了自己大病方愈,禁不起再受一次寒。結果沒想到這麼一救,竟又會遇上常隸。
「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白初蕊懊惱地喃道。那麼她這些日子的躲躲閃閃,不就全是白費了。
「你要我怎麼不找來?」常隸一臉不可置信。「你知道,當我听凝香說你心里的盤算,我真恨不得背上能長了雙翅膀,飛到你身邊保護你——你怎麼這麼傻,竟然會想要一個人跑去報仇?」
「這是我多年來的希望!」白初蕊用力推開常隸。「在遇上你之前,我早都已經計劃好了,我沒有辦法不做。」
「那你也該告訴我——」
「然後讓你跟我一起去送死?!」白初蕊大喝,說到這,她眼瞳早已蓄滿眼淚,她頻頻搖頭。「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情?我沒有辦法!」
「那我呢?你有沒有替我想想,你沒有辦法眼睜睜讓我陪你去送死,所以你就將我丟下,任我自生自滅?」
白初蕊拼命搖頭。她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想回到你身邊,可是我沒有辦法給你承諾,我都已經想好了,假若報完仇,我仍完好無恙的活著,我一定會回去找你——」
「萬一不能呢?」常隸冷哼一聲。
「那……我也就只好辜負你了。」白初蕊別扭地擰著濕透的衣擺,邊局促地答著︰「依你條件,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遇上比我更好的人,到那時,你會把我給忘記的……」
常隸詫異地望著白初蕊。「原來這就是你的打算,把我推給其它女子?」
「不是!」听聞他的揣測,白初蕊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只想保護你,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著啊!」
「你說得簡單,好好活著,你捫心想想,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能稱得上好?啊!你告訴我啊!你把我心帶走了,就留下我這個軀殼,這樣就是你口中說的好?」
淚眼婆娑的白初蕊驚愕地抬起頭來,望著常隸驟地變得瘦削的下顎,泛著血絲的眼瞳,便可以輕易發現他這幾日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而她呢,何嘗不也憔悴傷神?自離開他之後,她每天晚上夢的全是他,尤其一想到他會怎麼看待她的不告而別,她便忍不住滿眶的眼淚……
她嗚咽一聲,突然朝前撲進常隸懷里。「對不起……我是真的想不出其它辦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張混著河水淚水的小臉在常隸懷里揉蹭,常隸展臂抱著她,直到這一刻兩人心意終于想通,她之所以逃之夭夭。他之所以窮追不舍,全都是為了同一個字啊。
愛,真的是生來折磨人的壞東西!
「還有其它辦法,傻丫頭……」常隸憐愛地撫著她濕漉漉的頭發。「要報血仇,除了以命相抵之外,一定還有其它法子。」
須臾,常隸帶著白初蕊回到城里「常記」分鋪,他使喚佣人幫她準備套干淨衣裳與熱水,白初蕊進房梳洗的同時,下人突然來報,探子頭已經等在廳上。
「好消息!」一見常隸現身,探子頭馬上從座椅上跳起。「人找著了!不過他們這會兒已經不住在徐州,而是搬到城外一個名叫‘之松’的小鎮上……」
之松?!常隸低頭瞧著探子頭親手繪制的地圖,一下認出他先前進徐州城時,曾從這小鎮經過,印象中,那地方極為荒僻,甚至連間像樣的客棧也沒有。
靶覺實在不像一方惡霸會移住的地方。
「確定你沒找錯人?」常隸忍不住懷疑。
探子頭老實承認︰「我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點,就是之松鎮里,的確有個名叫余豹的老家伙。」
常隸點點頭,探子頭先前說過,能夠指認幕後主使的街坊鄰居們多數已不住在原處,能夠讓他找著一名同名同姓者,實屬難得。他從衣袋里掏出一張銀票交給探子頭,這是額外賞給他的。
「你做得很好,謝謝你。還有,我已經找著白姑娘,你手底下的人,這會兒可以輕松了。」
「恭喜常爺。」
常隸揮揮手要探子頭退下,隨後他拿著探子頭交給他的地圖,來到白初蕊房前。
「小花兒——」他敲敲門。「我進去了。」
房里的白初蕊已然將身體弄了干淨,她這會正坐在鏡台前,讓婢女幫她擦干一頭濕發。
常隸從婢女手里接過布巾,然後眼一瞥,婢女便會意退下。
「我頭一回見婢女這麼怕你。」隔著銅鏡,白初蕊打趣地望著正幫她擦發的常隸。不是白初蕊夸張,而是事實就是如此︰不管是常府的小憐還是「紅花苑」的麗兒,每個女人見了常隸,無一不像蝴蝶見了花一般興奮,唯獨這里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