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弦五十 第17頁

朱厚熜一怔,揮手阻止繼續行刑,冷冷地問;「你可知錯?」

王玨瑛仰頭看著曹錦瑟,除了怨和恨,還有難解的迷茫。怎會讓她說中了心事呢?那明白她心的人不該是她呀!

品到齒間的腥甜,她咬牙道︰「臣妾沒有錯!曹錦瑟,你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的黑心肝騙不過我,又何必假惺惺地充好人!」

曹錦瑟倒吸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朱厚熜卻怒焰重燃,只伸指指著她,顫聲喝道︰「打!打!打……」

打?!再打豈不是要出人命了?曹錦瑟回過神來,惶然四望,忽瞥見窩在桌角的霜雪。急中生智,抱起貓兒,猛地拋出,正落在王玨瑛身下。

兩個太監眼前一花,只听得瞄嗚一聲,不禁齊怔。朱厚熜已大叫︰「住手!」

「霜雪……」朱厚熜急步上前,彎腰抱起獅子貓,「還好沒沾上血污。」

王玨瑛抬頭,看著面前溫柔盡現的男人,一腔悲憤無處發泄。多年情義,竟比不上一只貓在他心中的地位?!她王玨瑛怎會落得如此淒慘的地步?

頹然倒地,她茫然地望著天花板。最後一抹斜暉透過窗欞晃在屋角浮飛的龍鳳雲霞上,栩栩如生盡顯貴氣。然她空洞的眼神卻似乎什麼都看不見,又似乎已透過屋頂望見天空……忘卻身體的痛苦,心靈的淒悲,只剩下靈魂如柳絮楊花悠悠飄于自由廣闊的天地……

「錦瑟?!」朱厚熜回首望她,略帶不滿,對腳下的王玨瑛視而不見。

「錦瑟知道自己莽撞,但請皇上靜下心听錦瑟說幾句話。」跪在他面前,曹錦瑟真誠的目光讓人無法拒絕,「皇上鞭笞王寧嬪本是為錦瑟出氣,但可知皇上此舉只會讓錦瑟不安惶恐之至?若王寧嬪命喪黃泉,不單錦瑟食不安,悔恨終生。就是皇上又何以自處?知皇上對錦瑟的好,錦瑟便斗膽請求,求皇上為錦瑟積陰德放了王寧嬪吧!」

「你——」朱厚熜瞪著她,終于咬牙道︰「不知好歹!」一句話出口,便拂袖而去。

皇上盛怒而去,她卻似乎毫無感覺。待四下終于回復平靜,她動了動,跪坐在地。望一眼尸體般動也不動的王玨瑛,唇邊泛上苦澀的笑,淚卻流了下來,「同是苦命女子,又何必互相為難……」

第六章

清冷金秋,月圓今宵。紅燭相映,香煙縷縷……

雖然曹錦瑟一向不信這些事,但如金英所言與其滿月復心事苦自己,又何妨對月傾訴?

這些日子,她的確經歷了太多不開心的事。以至金英說她的笑也是苦澀的。可心苦笑又怎會甜呢?

王寧嬪身受鞭笞之苦,貶入冷宮。對她自是恨之入骨,就連她好意探視,都被宮女擋在門外。尤其是那個叫刑翠蓮的宮女更是滿面厭惡,那種指責、怨恨的目光讓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真的是她們口中那個卑鄙無恥、陰險狠毒的壞女人。

她是嗎?可她從未想要傷害誰呀!曾經她的願望只是單純地與自己所愛的人度過一生。平凡或貧窮都沒有關系,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足夠了!可是,她的夢被那個慣于左右他人命運的男人打破了!反墜入了另一場悲傷不快的夢。

或許,就是對墨窸的愛才讓她如此平靜坦然地面對寵辱得失,連皇上的斥責,拂袖而去,數日的不理不睬都不放在心上。失寵?!那些看熱鬧、論是非的人不知道那正是她所求呀!

一聲嘆息,她走到香案前,盈盈三拜,「信女曹錦瑟一不求榮華富貴,二不求虛名利祿,但求平靜如水,問心無愧……」

「現有三個心願,若蒼天憐見,還望成全。」

「一求王寧嬪早日痊愈,釋懷解恨,自此後無愛無憎,無爭無求,兩相平安!」從來都沒想和人爭斗,不是怕事,只求平安。

「二求皇上龍體康泰,早日戒除丹毒。」其實,她欠得最多、負得最深的就是皇上呀!

「三求、三求他無病無災,平安如意。」終是不敢說出他的名字,說了半天的恨呀怨呀,還不是因為愛嗎?

曹錦瑟苦笑,幽幽一嘆,卻听得花叢後也有人一聲嘆,不禁驚問︰「什麼人?」

「我!」一人自花叢後轉出,竟是她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朱厚熜。

「皇上?!」曹錦瑟一時失了神,「皇上——怎麼還未休息?」

「你不也還未休息嗎?」朱厚熜笑了,一副感慨的神情。若不是深夜無眠,又怎能听到她的真心話?「不是說好要叫我聰嗎?」

曹錦瑟垂著頭,猶豫地道︰「錦瑟不知皇上是否還願意讓錦瑟喚皇上的名字。」

朱厚熜笑了,輕輕擁她入懷,低語︰「我不該生氣,不該責怪你,不該冷落你,我以為自己懲罰了你,其實是懲罰了我自己——好想你!」他的笑有一絲窘迫,畢竟這是從未講過的一句話。

曹錦瑟訝然望著她,一剎那的動容,「熄!」

「噓!」掩住她的口,朱厚熜笑道︰「到底還是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怎麼會認為自己可以不見你,不想你,不愛你呢?就算是告訴自己千百回要教訓你的任性無狀,卻仍是忍不住想你。」看曹錦瑟黯然垂首,他取出一卷紙,「這些日子來,我也不知看了多少回,總想告訴你——」展開紙卷,但見紙上字跡潦草,「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燻籠坐到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君若多情似行雲,新人轉眼變舊人。」字字句句竟皆是她神思迷亂,百感交集時所書。

「朕想告訴你,你不會是紅顏薄命的楊貴妃,我也不是愛江山勝于美人的唐明皇……若要我選擇,我會與你相伴而棄江山于不顧!」

曹錦瑟抬頭看他,震動之余還有淡淡的失望。他怎麼會得到這張紙?是有人出賣了她,還是她身邊的人都是他派來監視她的?

「錦瑟當不起這句話。」她笑著,卻有三分冷淡疏離。

「你不高興?為什麼?」

揚眉看他,曹錦瑟苦笑,「若皇上真的愛我、憐我,就該給我最真誠的信任!」

「信任?」朱厚熜恍然大悟,「難道你以為我會拙劣到命人監視你的地步嗎?」

「錦瑟不信亦不願相信。」曹錦瑟搖頭,淚光盈盈,「可是,這張紙讓錦瑟好傷心……」

低嘆,朱厚熜撫著她的秀發,滿懷愛憐,「‘君寵益嬌態,君憐無是非。’宮中縱是美女如雲,我也只愛你一人!」

如斯深情,旦旦信誓,卻是令她難言的心痛,「錦瑟好怕……怕自己當不起皇上如此深情,終會負了皇上……」她流著淚,即使心有畏懼,卻仍坦誠心意。

「若我真心待你,你又豈會負我?」朱厚熜低笑,輕吻著她,「善良如你,豈會狠心?」

曹錦瑟合上眼,咬住紅唇,無語,卻止不住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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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有著最宏偉的建築,最華麗的裝飾,最美麗的女人,最亮麗的珠寶,也有著最晦暗的心靈——扭曲的,在無望的痛苦中,就連為人最起碼的同情都已喪失。

鄭賢妃的侍女綠茵與侍衛在御花園內幽會,被方皇後拿住了。後宮竟無一人敢為其求情。就連鄭賢妃自己都生怕惹禍上身,竟似恨不得將綠茵二人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呢?」當方皇後下諭將二人處死時,曹錦瑟忍不住月兌口而出,「娘娘,您也是女人,應該明白一段真摯的愛對女人意味著什麼,又怎麼忍心拆散這對苦命鴛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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