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之中,生死之間,高寂看著兩個一身狼狽的女子,忽然有一種好笑的感覺,「咱們?!你是忘了剛才還有人拿刀子要殺你吧?」
綠兒一顫,不敢扭頭去看她的表情。卻听玉簪揚聲道︰「就算我死在她手上,她還是我妹妹——這是什麼都無法改變的!」就算會傷心,會憤怒,會怨恨,可那八年的點點滴滴在心,如何能夠抹煞掉?!
「姐、姐姐!」綠兒看著她,忽然慘然笑道︰「高寂,你說男人瞧不起女人是因為這世上有太多的感情用事的女人。我倒覺得不是,而是因為有你這樣狠辣無情,瞧不得別人好的女人才對吧?!」
「你說什麼?」厲喝一聲,高寂的聲音有些發啞,卻有著令人寒心的殺機。
「說什麼你心里有數!別以為你戴了一張死人的面皮,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沒人認得出你是個女人……」一支寸長的鋼針掠過臉頰,帶著幾根頭發釘在身後的樹桿上,綠兒不得不住口。手掌撫過臉頰,她怔怔地瞧著掌心的血轉瞬被雨水一絲絲地沖淡沖散。她雖然又懼又怕卻也有著無比憤怒,猛然推開玉簪,「武功高又怎麼樣?還不是和我一樣沒人要沒人愛!你想殺——就過來殺我啊!」
「不要,綠兒。」玉簪驚叫,看一眼沒有動的高寂,猛地抱起綠兒就跑。她才不管這高寂究竟是男是女,她只是不想死在這兒啊!包不想連累了爺。
沉默了許久以後,高寂終于抬起頭,雨水順著發滴落在唇邊,雨霧中鎖定目標。他不急,只一步一步地逼近,好像貓戲弄爪下的耗子,那種噬血的殘忍的快感化做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冷笑。
慌亂中回首一瞥,高寂陰森死板的臉如地獄的鬼魅如影隨形。玉簪突然用力一推綠兒,自己扭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高寂,你要殺我還不快來!」跑了沒兩步,突听綠兒一聲驚叫,高寂冷幽幽地低笑,「不如你乖乖回來讓我殺好了。」
腳步一頓,玉簪僵立半晌慢慢回過身去。果然見綠兒落在高寂的手上。抬起臉瞧她,綠兒慘然道︰「你走好了,不用管我。」
斑寂森然一笑,語氣卻是十足十地嘲諷︰「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你這是真情呢還是犯傻呀?嗯哼,對了,你是知道她那個人的,你越是叫她走她就越不會走……八年的姐妹畢竟不是白當的。」目光落在玉簪的身上,他慢吞吞地道,「你是留還是走——都隨你!」鋼針尖利無比,只輕輕一刺已劃破了綠兒細女敕的粉頸。
「不要!」玉簪喘息著喊︰「你不過是要拿我威脅七爺,與綠兒毫無關系,你放了她,我過去就是!」一步、兩步……只要再近兩步……顫抖的手緊緊捏著手中的銀釵,雖不鋒利,卻足以傷人吧?三步、兩步、只要再近一步……
玉簪心里默數著,一雙眼牢牢地盯住斑寂抓著綠兒的手。突然橫里伸出一只手將她抓住,「鷹!」高寂的怒叫讓兩個人心頭劇震。
「鷹?」玉簪扭頭看著抓著她手臂的男人頓顯喜色,急叫,「快救綠兒!」
鷹皺著眉看過去,對上綠兒哀然的眼卻仍是不動聲色。
斑寂冷笑,「鷹,你抓住玉簪姑娘做什麼?難道真是想讓我殺了綠兒嗎?還是你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等著七爺和綠兒歸了西,就帶新歡遠走高飛吧?!」
「高寂,你別胡鬧了。」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七爺他們隨時都會到,要是你誤了爺的事,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後果我自己清楚得很,不勞你費心提醒。」慢慢松開了手,高寂仍是一臉冷笑,眼中卻突然有了些悲淒。
「你們真的想清楚了?」熟悉的聲音,哪怕只是低低的一哼,玉簪也會在幾百人里辨出他來。可在這深深的夜色中,在狂風的呼嘯中,听得卻恍惚得像一聲遙遠的夢。
「爺!」玉簪哽咽地喚著,卻喚不來那人的目光。
「你們想清楚得罪六爺的後果,可想過得罪了七爺我又是什麼樣的後果?!」永琮冷冷地道,自從現身就沒看過她一眼。
是她的錯!她不該瞞著爺偷偷地跑出來,更不該落在鷹的手上拖累了爺。但,就算千錯萬錯皆在她一人的身上,還是想讓爺能再看她一眼啊!
「沒想到七爺真是個多情之人,竟真的為了一個侍婢孤身犯險。」高寂冷笑,臉上卻面無表情,一雙眼卻轉個不停。
「你不用瞧了,魯圖爾他們就在後面。」永琮淡淡一笑道︰「你當我是九阿哥,只懂匹夫之勇嗎?」
「匹夫之勇又怎麼了?」壯碩的身形如風沖過來。永恩惱道︰「七哥不是匹夫之勇干嗎跑那麼快啊?」
「那是七哥惦記美人,哪像你是為了打架來的。」永璇的笑聲傳來,魯圖爾身後是一個玉簪沒見過的黑衣人,不!她是見過的——對了!是那夜與爺見面的黑衣人。怎麼這會兒還穿成這樣子?
玉簪蹙著眉,等永璇出來,更瞪大了眼。這……其實下雨天打傘是很正常的吧?!但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種氣氛,永璇居然還有興致打了一把杭州產的油紙傘,也、也不太正常吧?
玉簪目瞪口呆地瞧著那傘上比翼蝶的時候,永璇卻瞅著她「呀」了一聲︰「好好的一個姑娘,偏鬧得這麼灰頭土臉的,怎麼讓人看得下去呢?」
鷹耐著性子看永璇珊珊行來,取出手帕拭著玉簪臉上的泥污。玉簪卻鬧得滿臉通紅,「奴婢自己來。」要接帕子卻讓鷹扯著退了兩步。
永璇皺起眉,倒難得有了幾分主子的架勢,「現在七爺也來了,你們還抓著玉簪做什麼?還不快放人!」
鷹揚起眉,還未說話。高寂已冷森森地道︰「原本只打算七爺一個人來的,但既然二位爺也來湊熱鬧,倒也省了將來來麻煩!」突然一聲 哨,尖利刺耳,遠處隱約傳來回應聲。
永恩臉色一變,皺眉道︰「這好像是那個‘萬殺堂’的聯絡信號。」
永琮低哼,有三分不屑七分警戒,「沒想到六哥會和殺手組織有關系,看來我是小瞧了他。」
「七爺畢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麼能什麼都知道呢?」高寂冷冷地瞧著他們。四周如鬼魅般出現的黑影漸漸將眾人包圍。
「八爺,得罪了。」鷹放開玉簪,一掌劈出,卻讓永璇一個閃身避過。
「我說鷹,你若要打架,那邊有人,我可是來照顧美女的。」永璇輕笑,已伸手扶住了王簪。鷹略一遲疑後轉身而去,「這位姑娘,也一起避避雨吧!」永璇笑眯眯地沖著綠兒,綠兒一猶豫,還是撐起身子過來了。
「玉簪,坐著。」扶她到大樹下,永璇微笑著,一把傘遮住風雨,自己卻站在風雨里。
「八爺。」玉簪叫了一聲卻不見他回應。只看到他憂慮的側臉。或許,玩世不恭、風流成性也不過是八爺的面具吧?而掩在面具下的是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在心里一嘆,玉簪側目對上綠兒炙熱如火的目光。「你的臉好紅。」她下意識地低叫,伸手要模卻被綠兒如避蛇蠍似的避過。這一避,原本不穩的傘便掀了開去。風雨襲來,活生生的阿修羅地獄便現在眼前。玉簪猛地站起身,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八阿哥的那把傘,遮住的不止是風雨,更是人世的殘忍與血腥吧?
「玉簪!」開口叫了一聲,見她沒反應,永璇也只是一嘆,然後道︰「七哥功夫不錯,你不用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