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妻入骨 第7頁

屋子里有冰,窗外有風吹起來,帶著花香味,把人的夢都染上了花香。

一覺醒來,沈琪瑄出了一身的汗,難得覺得自己身上輕松,洗漱更衣,她趁著自己精神還好,便想出門走走。

丫鬟們沒有反對,就隨姑娘吧,如今她們越來越越懂姑娘為何寡言少語,生命一步步走向盡頭,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院子里的花木扶疏,景致倒也算不錯,只這半個月日日隔窗看著也膩,沈琪瑄便想走出院子到花園轉轉。

青葉、青花兩人抬了小步輦,抬著姑娘,不需她勞動雙腳。

別莊的花園有花有樹,有山有水,頗有幾分小橋流水的江南園林風。

長這麼大,她還從來沒在湖邊撒過魚食兒,沈琪瑄便讓丫鬟把她在湖邊放下,她抓了一把餌食撒下去,魚潮涌動十分好看。

一襲水紅長裙的明麗少女臨水而立,恍若隨時會御風而去,飄飄若仙,這一幕落到領著丫鬟同樣到花園散步的沈琪珍眼中,卻莫名刺目,她手中的帕子無意識絞緊。

那雖然是她的嫡親姊姊,但她卻比任何人都想讓她去死。

明明許多次看著就不行了,她卻始終吊住了一口氣,苟延殘喘,這回也是,一到別莊就病倒,在屋里躺了半個多月,今天這是好了?

「姊姊可是身子大好了?怎麼就到湖邊吹風了?」

沈琪瑄听著她的話里有話,陰陽怪氣,眼中帶了笑意,雲淡風輕地開口,「許是回光返照,死前到底想看一眼別莊的風景,畢竟我難得出門一次。」

沈琪珍差點把帕子撕爛,話都被對方說到這分上,她還能說什麼?

見胞妹無語,沈琪瑄心情很好地又抓了把餌食撒進湖里,魚潮真好看!

沈琪珍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吩咐道︰「你們都退開些,我有話跟姊姊說。」

青竹三人先去看姑娘,得到暗示後垂首退到一定距離外。

等到身邊清了場,沈琪瑄雙手握著餌食盒一副聆听的表情看著胞妹。

沈琪珍暗自吸了口氣,抓緊了披帛,說︰「我喜歡世子,我會嫁給他的。」

「好的,祝你心想事成。」

面對著胞姊一臉平靜給出的祝福,沈琪珍感覺自己就像一拳打進了棉花中,于是,她憤懣了,「你明明就不喜歡世子,身體又不好,為什麼要佔著這個名分!」

沈琪瑄想了下,給了個十分官方的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琪珍啞了。

對,沒錯!就是這該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讓她的喜歡都變得不可言說。

咬了咬唇,小姑娘倔強地跺了跺腳,留下一句「我一定會嫁給他的」就飛奔而去。

看著胞妹遠去的背影,還有那趕緊追上的下人們,沈琪瑄暗自嘆了口氣,畢竟是個小姑娘,被說幾句話就無計可施,這個樣子還敢喜歡龍錦昱?

就算她不在了,依那個男人深沉的心思,他絕對會有備用手段,不會任他那個繼母為所欲為的。

那男人肯定早找好備胎了,隨時可以啟用第二套方案。

小姑娘啊……愛情就是個听說的人多,見過的人少的東西,就是因為太難得,所以才顯得珍貴啊,這樣傻乎乎地喜歡龍錦昱,只是自己跳火坑而已。

想著,沈琪瑄縴細秀美的手又從盒子里抓了把餌食出來,撒出去,魚潮應召而來,美不券收!

還是喂魚簡單快樂,而她也更適合咸魚躺,躺到自然下線,完美!

沈琪瑄待在湖邊喂魚玩,指派丫鬟們去園中剪花回去插瓶。

在自家花園是安全的,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所以三個丫鬟都去挑花了,把她們姑娘一個人留在了湖邊。

听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時,沈琪瑄回頭看了一眼,意外又看到了去而復返的胞妹。

然而,此時此刻的小姑娘眼神惡毒而狠厲,漂亮的五官都有些微的扭曲,在她訝然的視線中用力狠狠地推了她。

沈琪瑄出于本能伸手抓了一把,順手將行凶的小姑娘一起拽進了湖水中,還在小姑娘驚駭的目光中朝她溫柔一笑,同她一起往水下沉去。

「二姑娘、三姑娘落水了——」湖畔響起丫鬟驚惶的喊叫。

花園湖邊著實人仰馬翻了一陣兒。

最後,侯府兩位姑娘幸運地被救了起來,都奄奄一息。

侯爺夫人抱著小女兒哭得撕心裂肺,周圍都是手忙腳亂的人,卻沒人管沈琪瑄,只有青竹、青葉、青花三個丫鬟紅著眼眶將姑娘放上步輦,急匆匆抬著回去了。

半途,沈琪瑄又吐了些湖水出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又萎靡了。

主僕四人回了院子,粗使婆子被指使去燒水,三個丫鬟把姑娘弄回屋換衣服、擦頭發。

等到大夫終于過來時,沈琪瑄已經被丫鬟打理清爽,就是人開始發起熱來。

伺候病人三個丫鬟都極為熟練,不慌,若跟沈琪珍院中的下人一比,簡直堪稱教科書式的井然有序,只有藥都還沒煎好,沈老夫人就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過來探視,多少讓三個丫鬟慌了下手腳。

這麼多年了,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的事!拒絕無效社交的沈琪瑄提前暈了,懶得應對虛假的關懷。

「好好照顧你們姑娘,若有閃失,仔細你們的小命。」

最後,沈老夫人留下一堆補身的東西,又領著一群人烏泱泱地走了。

藥煎好端進屋,等溫度稍降,青竹扶姑娘起身喝藥。

姑娘向來不喜歡用勺子一勺勺喝,都是捧著碗盡可能一口氣喝完,用姑娘的話說就是長痛不如短痛。

喝了藥,蓋好被子,沈琪瑄閉上眼等著藥效發作出汗退熱。

迷迷糊糊之際,有嘈雜聲,被子被人一把扯開,正渾身發熱的沈琪瑄難得覺得舒服一些,卻不料下一瞬就听見「啪」的一聲脆響,她臉上火辣辣的疼,整個人一下醒過來。

她捂著臉從床上半坐起身,抬眼去看床前這個有些熟悉的貴婦人。

常平侯夫人年近五十,但保養得宜,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她長得很美,這可以從沈琪瑄姊妹倆的相貌上得到印證。

只不過,這位美貌貴婦人此時站在床前,一雙美目帶著凌厲看著她。

「母親來了。」沈琪瑄依舊是一臉平淡,彷佛挨打的不是自己一般。

常平侯夫人手指發顫地指著長女,「你怎會如此惡毒,要拉著珍兒一起死。」

沈琪瑄放下手,被打的右臉頰已經腫了起來,五指印正在逐漸變得分明,可是看著常平侯夫人的眼神依然波瀾不興。

常平侯夫人面對長女的目光突然心顫了下。

沈琪瑄語氣平靜地道︰「哦,妹妹推我的時候離得太近,我順手拽了她一下,當時並沒想什麼,就是下意識的一拽。」

屋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輕描淡寫的陳述中是讓人觸目驚心的殘酷真相,那逐漸明晰的巴掌印似在無聲嘲笑常平侯夫人的不分是非,愚蠢可惡。

「母親若不解氣,盡管繼續,打完了,我好休息。」

常平侯夫人腳下一軟,後退一步被貼身伺候的嬤嬤扶住了,她嘴唇顫抖地看著女兒,眼神復雜到無法用語言準確形容。

長女是這個樣子的嗎?在她的記憶中,還是個粉妝玉琢的女乃女圭女圭,什麼時候長成眼前這副萬事無礙的冷淡樣子?

是她自己的記憶出錯了嗎?

不,不是,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就長大了,變得陌生了。

當初懷著長女時,她就因為懷相不好受了很多折磨,長女出生之時又引發難產血崩,娘家又出了大事,她認為這孩子就是來克她、克全家的,所以,慶王繼妃提出要訂親,她明知道這麼做,長女會變成棄子,也還是答應了。

後來,公婆惱怒她自作主張,她處境不好,卻不能忤逆公婆,便又遷怒長女,她越看越厭惡她,便開始對她下毒,也向來對她冷淡。

她以為這丫頭只會逆來順受,誰知、誰知她居然會這樣……她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常平侯夫人一下用力抓住劉嬤嬤的手,死死的。

沈琪瑄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需要我去跟妹妹道歉嗎?沒問題,我換身衣服就跟母親去。青竹,伺候我更衣。」

青竹應聲去取衣。

常平侯夫人覺得有無形的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沈琪瑄突然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床柱,一陣惡心反胃涌上喉頭,她頭一偏「哇」的一聲將剛吃下去不久的藥全吐了出來,整個人軟軟地扶著床柱在床邊坐下。

屋子里一下亂起來。

溫帕子擰來,替她擦干淨嘴角,又手忙腳亂地給她換下沾上嘔吐物的寢衣和鞋子,將她扶到一邊的小榻坐下,青竹又叫了粗使丫頭進來打掃屋子。

沈琪瑄臉白得似紙,她攔住青葉欲扶她躺下的動作,強自開口,聲音卻低到幾不可聞,「更衣,母親還在等。」

青葉咬緊了牙,點頭,青竹捧了衣服過來。

沈琪瑄強忍著眩暈穿好了衣服,倚在丫鬟身上,看向某個方向,「我好了,可以走了,嘔……」

又是一口穢物吐了出來,這次卻帶了血。

「姑娘——」

驚恐的喊聲匯聚一處穿透了屋宇,擴散出去好遠。

沈琪瑄就那麼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挺挺暈了過去,嘴角猶帶血漬,觸目驚心。

暈倒的人並不知道之後別莊發生怎樣的變故,只感覺自己在天地間沒有目的地飄蕩,然後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墳墓,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著「愛女沈琪瑄之墓」。

她有些疲累地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望著灰蒙蒙的天際。

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嗩吶一響全劇終。

隱隱約約有嗩吶聲從天際飄下,果然全劇終,眼楮睜得有些累,她靠在墓碑上閉上了眼楮,卻好似有什麼人在她耳邊講話……

「她有什麼錯,她錯就錯在不該投生在你的肚子里。」

「你拿我們沈家的孩子去救你陳家的人,有問過我們沈家嗎?」

「不是這樣的,我也不想。」

「你不想,你犧牲一個還不夠,你還打算犧牲兩個嗎?糊涂啊……」

「我能怎麼辦?怎麼辦?瑄兒已經是這樣了,我總要成全一個女兒啊。」

沈琪瑄覺得好像在旁听一出狗血劇,唉,真是狗血無處不在的世界,擾人清夢!

不知什麼耳邊終于恢復了清靜,她心情好了起來,眉頭也舒展了,嘴里卻突然苦了起來,讓她皺緊了眉頭,閉緊牙關,不肯屈從。

什麼人在耳邊嘆氣?

好煩!

她只想好好睡一覺,為什麼要來煩她?不喜歡!

浪費了三碗藥,才艱難地把藥灌了下去,這讓龍錦昱大大地松了口氣。

他趕過來的時候,沈琪瑄已經昏迷兩天了,水米不進,若不是胸口還有起伏,看起來就跟一具尸體差不多。

右臉頰上殘留的巴掌印已經快消失了,但他看到了。

看起來,她在這侯府里過得實在糟糕,難怪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沒有絲毫的求生。

低頭看看自己衣襟上因為灌藥沾上的藥漬,龍錦昱嘆了口氣,「給你們姑娘找套干淨的衣服換上。」

青竹不敢抗拒,去找了套衣服來給姑娘換上。

等丫鬟幫她換好了衣服,龍錦昱彎腰欲將人從床上抱起,卻又頓了一下,「再找件披風來。」

人抱到手上,他立即察覺到她比之前更輕了,再這樣下去風都能吹跑她了,這讓他的臉色不由更加陰沉了些。

把披風給昏迷中的沈琪瑄系上,龍錦昱這次沒有停頓直接將她抱起,轉身就大步朝外走,邊走邊道︰「苗安,程立,讓人把侯府的人攔住。」

「是。」

他抱人到莊門外時,沈老夫人在丫鬟的撓扶下趕了過來。

「世子,如此成何體統?」

龍錦昱不辨喜怒地看了對方一眼,臉上甚至還掛著笑,「老夫人言重了,本世子只是擔心再不帶人走,到時候只能到墓碑前敬她一杯水酒以示祭奠了。這可是本世子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你們常平侯府不稀罕,本世子倒還算稀罕,便是要死她也該死在我們慶王府,冠我的姓去死,而不是這麼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殞。」

沈老夫人被嗆到啞口無言,最後,只能說︰「那也該帶上素日伺候她的丫頭,她身邊總還是熟悉的人伺候更好一些。」

「不必了。」龍錦昱拒絕得毫不猶豫,「你們府里配給她的人本世子信不過,我自會給她挑好的人使喚。」

「世子——」

「老夫人請回吧,告辭。」

龍錦昱抱著懷中的少女轉身上了王府的馬車,一隊人馬絕塵而去,只留下別莊門口各懷心思的常平侯府眾人。

第四章  豢養生活(1)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席散了。

昨日還是高高在上的勛貴官宦,今日卻成階下之囚,平遠伯奪爵下獄,全家流放,昔日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轉眼便成了待罪之身,讓人只能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事情就到此結束了嗎?

沒有!

京城百姓最近吃瓜吃得不亦樂乎,一路狂奔在瓜田里樂不思蜀。

一個伯府倒下了,緊跟著一串官員倒下了,再跟著牽出了一個侯爵——大戲開場了!

承安侯府,慶王繼妃的娘家,貪污受賄,私販軍械,疑有不臣之心!

證據一天一更新,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忙翻了天。

由承安侯府,牽扯到了慶王府,朝堂里的天都變了,大家不自覺都繃緊了神經,生怕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雷霆震怒。

皇帝克制住了!

他那個佷子大約終于被他那個繼母整瘋了,完全不管不顧要拉全家陪葬的樣子,一副他不好過,那就大家都別過的架式。

之前形象一直維持得溫文爾雅端方君子的模樣,慶王繼妃到底是戳到了大佷子哪根肺管子,讓他下了死手?

皇帝對此很感興趣,于是不久後,他從暗衛口中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大佷子那個小未婚妻差點兒死掉!

「你以前不是不中意這婚約的嗎?」這是來自帝王的疑惑。

「她挺有意思的,臣想娶回去。」龍錦昱如是說。

帝王忍不住表示了更多的不解,「她好像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原來你竟是喜歡這樣的嗎?

一說到這個,龍錦昱臉上便帶出些愁容來,「她只是對生死不太看重。」

他把夫妻之實都給她坐實了,她也沒因為他提起多少求生欲,還一直想推開他,簡直讓人恨得牙癢癢。

「這樣的嗎?」所以那小姑娘是自己求死?這種人可太少見了!年紀輕輕的,怎麼就不想活了呢?

龍錦昱不欲跟皇伯父解釋太多,又知道自家皇伯父好奇心重,索性直接扔了一個人給他,那個人是從小負責醫治沈琪瑄的一名大夫,程濟世。

皇帝從這名堪稱沈琪瑄專用大夫的口中听到了一個古里古怪的小姑娘形象——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