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他見面的是傅典君,擺一張死人臉給他看的也是傅典君。哎,他真是交友不慎吶!
暗典君看了他一眼,很直接的說︰「抱歉,擠不出來。」他又不是賣笑的,要看笑臉,婁靖知道該到哪里去看。
「怎麼你才一趟歐洲行回來就變這樣?據我所知,你不是安排了數天假期嗎?怎麼度假回來後反而像在那里遇到了金光黨?」他實在想不透傅典君還會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有什麼不快說來听听吧。」
憑他和傅典君的交情,他們可以分享許多事情。在商場上他們是彼此競爭的對象,私下卻情同手足。
服務生送來了兩杯調酒,傅典君端起其中一杯啜了一口,突然說︰「最近忽然發現,女人真是種麻煩的動物。」
婁靖失笑道︰「連你都覺得麻煩的話,那表示對方真的是狠角色了。」
暗典君對女人的絕情是出了名的,他處理感情的事一向乾淨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狠角色?」他又啜了口酒,沉默不語。
迸月笙算「狠角色」嗎?不,她比他所遇過的任何女人都天真、單純,要猜透她的心思易如反掌。她有的也不過是比其他女人來得倔,脾氣來得硬罷了。
就征服者的角度來看,她這只獵物根本就是有勇無謀,要使她乖乖落入圈套不會是件難事,可是……
為什麼在面對她時,反而是他這個獵人自亂陣腳了呢?
他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竟然有能力令他心情如此糟。
說到女人,婁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傅典君對他提過的古紫月之女。那女孩好像叫古月笙吧?唔,那個「狠角色」會是她嗎?
「喂,那個叫古月笙的女子卷款逃亡後,你不是一直掌握著她的行蹤嗎?不會是你沒找到她,心情因此而郁卒吧?」像傅典君那麼精明的人,敢坑他錢的女人稱之為狠角色的確當之無愧。
「我找到她了。」有時候他還真希望那時沒找到她。
「那你到底是怎麼了?」
「很復雜的心情。」
婁靖有些訝異的看著他。「這不像你,典君。」
「我知道。」他垂下眼瞼,密長而卷翹的睫毛令一向給人陰柔感的傅典君更顯陰沉。深吸了口氣,他抬起頭來,像是已願意面對自己的問題一般。「婁靖,相不相信我有朝一日會為女人動心?」
「基本上不相信,理論上卻該相信。」為了緩和氣氛,他開玩笑的說︰「理論上不是該異性相吸嗎?為了自身安全起見,我可不希望你是個圈內人。」
暗典君淡淡的一笑,他知道婁靖猜到了正確答案。「這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能夠真心的愛一回未必是件壞事。」他是花心慣了,可能已經收不了心,那並不意味他覺得真正的去愛一個女人是錯事。
「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的人,我的第一回動心還真是充滿悲情色彩。」傅典君有些自嘲的說。
「你喜歡上有夫之婦,還是愛上了女同志啊?」
「如果我告訴你,我動心的對象是古紫月的女兒呢?」他至今仍不明白,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呢?為什麼當初一點警覺心都沒有?如果他早知道會如此,也許今日就不會如此苦惱了。
上蒼還真把他整得夠徹底!
「是她?」婁靖听到這消息,比方才听到他說他為一個女人動心更加吃驚。
哎,果然悲情,而且他們父子倆的品味實在很相近啊。
照傅典君說,他父親當年被古紫月迷得神魂顛倒,為了她不惜屢屢傷害結發妻子的心,而造成他們父子間的心結,使得他將對於古紫月的恨延續到她女兒身上,而今他自己竟然也為古月筆動了心!
「發現這種心情的時候,我比誰都震驚。」在好友面前,他只想誠實的面對一切。
「那就接受吧。」婁靖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可是選擇愛一個人,可能會比選擇恨一個人好過。
暗典君像是賭氣一般將酒一飲而盡︰「可是當初我為什麼要不擇手段強逼她當我的情婦?為什麼終究利用了她需要錢的弱點羞辱她?那正是因為我要報復她母親加諸在我母親身上的痛苦,我沒有辦法忘記我媽媽所受的苦呀!」
「把上一代的恩怨報復在古月笙身上,那有些不公平吧?」怪就只怪傅典君的「戀母情結」太深了。「我想,她自己可能至今都還不明白,你百般為難她的真正原因。」
他默認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我對她有種近乎愛恨兩難的感覺……」這種感覺無時無刻不折磨著他。
「何不放手去愛呢?把所有的愛恨全都拋諸腦後。」婁靖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上古月笙了,否則他現在不會那麼痛苦。
「我辦不到。」他也想好好的喜歡古月笙,寵愛她,可是他忘不了太多仇、太多限,夾在愛恨中,他沒辦法選擇愛而忘了恨。「我唯一能做到的是放她自由。」他可以放棄報復,可是再進一步絕不可能。
把她留在身邊,她不快樂,他也痛苦。放了她,其實也是給自己自由。
「你可能緩 悔喔!」
暗典君苦澀的一笑,臉上有著淡淡的寂莫。「我不知道這樣做我會不緩 悔,只知道到目前為止,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這是一向自負的他說出來的話嗎?他自己也感到很不可思議。
以前總不明白為什麼許多人會迷惑於愛情,為什麼人在情感中總會變得軟弱、不堪一擊,可是這些他原本不屑的事情,現在都明白了。像他,不就是個為了情感,連自己以往的堅持都要輸掉的人?
如果現在有人問他,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可怕?他想,他會毫不猶豫的說是愛情。只要陷入愛情中,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強者。
正當傅典君和婁靖談論著事情的時候,在他們斜後方正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陌生男子,他听了許久,得到滿意的答案後即先行離去。
第八章
晚上十一點左右,古月笙才從紫月劇團回到傅典君的別墅。
劇團有了傅典君的資助後恢復得很快,已有一流的演員陣容、一流的劇本,而古月笙則努力的學習當一個劇團的負責人,以便將來把紫月發揚光大。
打從在法國的最後一夜鬧翻之後,古月笙和傅典君已經快兩個月沒見面了,因為,傅典君已經兩個月沒回到這里。
他忙他公司的事,和女星、名女人鬧緋聞,而古月笙則忙劇團的事。只有透過忙碌,把自己累得沒有時間多想,古月笙才覺得好過些。
起碼忙得精疲力盡時她就能夠稍稍不想傅典君,不想他,她就不會痛苦。
她強迫自己少去知道他的事,但仍躲不過媒體對于他私生活的好奇和追逐。他似乎永遠和名女人離不開。
他說過,充其量她只是他暖被的工具,一個情婦是沒有資格管他的私生活的。于是,在她因為別的女人和他有交集而妒恨、痛苦,卻又必須沉默的時候,她只有選擇用工作來麻醉自己。
從早上八點一直忙到現在,老實說,這已經快超過她的體力所能負荷的範圍了,可是若不這麼忙,她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在痛苦中活下去。
走進氣派豪華的客廳,偌大的空間里彌漫著冷清寂寞的氣息。古月笙見四下無人,才緩緩的走向擱在一旁,鮮少人動過的鋼琴。
她坐了下來,掀開琴蓋,隨興的來一段蕭邦的「即興幻想曲」。
太久沒有踫樂器,這對一個學音樂的人來說,是多麼大的折磨啊!她暫且拋開心中所有的情緒,全心全意的沉浸在鋼琴的旋律中。